英国城乡义务教育一体化发展进程与经验启示

引用格式 欧阳修俊，庄岳彤.英国城乡义务教育一体化发展进程与经验启示.教学与管理，2025（13）：72-76.

作为工业革命的发源地，英国不仅是世界上首个推进现代城市化的国家，而且是最早探索城乡一体化发展的国家。历时不到一个世纪，英国城市人口占全国总人口比例从1871年的 37.8% 增至1921年的 。目前，英国已基本实现全面城乡一体化发展。城乡一体化是城乡教育一体化的前提和基础，城乡教育一体化是城乡一体化的关键组成部分，也是城乡一体化发展的催化剂。李维教授从社会发展视角，探讨英国早期工业革命和初等教育的关系2]。褚宏启教授对英国20世纪初期前教育现代化进程的渐进式发展进行深入研究3。纪德奎教授就16世纪至今的英国农村教育发展历程进行梳理4。赵卫教授明确提出英国农村教育在19世纪中后期就处于城市化发展趋势[5，并对20世纪末期英国农村义务教育的普及情况做出分析。有学者从微观角度对英国农村义务教育城市化的关键举措之一，即20世纪末期英国英格兰农村小规模学校合作发展进行研究。有学者基于20世纪前、20世纪中期的英国义务教育进行概括性研究[89]，这些非连续性的研究并未覆盖英国整个城乡义务教育一体化发展进程。有学者针对英国19世纪中后期义务教育历史进程做分析，也有从多国比较研究角度，对英国20世纪中期以来义务教育中的小学教育阶段结构与其他欧美国家进行对比[，还有学者从英格兰城乡地区探索其小学生认知能力的差异[12]，从英国西部地区角度研究并强调教育在城乡关系中所起的作用[13]，但这些研究均未涉及整个义务教育阶段。

从现有研究来看，对英国城乡教育一体化发展的非连续性研究居多，对英国城乡义务教育一体化发展的进程进行系统性研究与分析的较少。在我国乡村振兴战略实施背景下，城乡义务教育一体化发展将成为促成高质量公平教育的趋势。本文试图梳理英国城乡义务教育一体化发展进程并分析其得以顺利发展的原因，以期对我国乡村人才振兴与城乡教育一体化发展提供借鉴。

一、英国城乡义务教育一体化发展的进程与措施

英国义务教育历经多次改革与发展，至今已走过一个多世纪。从《1870 年初等教育法》（ElementaryEducationAct1870）的颁布伊始，英国社会经历了农业革命末期、工业革命、城市化、郊区城市化、逆城市化以及城乡一体化等一系列时代变革。在这一大背景下，英国城乡义务教育一体化发展主要经历城市化、乡村式微以及逆城市化三大阶段。

1.城市化阶段：第二次工业革命推动英国城乡义务教育的一体化改革

19世纪60年代，工业革命引发欧美资本主义国家激烈竞争，促使英国当局反思国民的受教育水平。他们认为受教育水平较高的国家往往更容易在战争中取得胜利[4。因此，1870年，英国正式颁布《1870年初等教育法》（ElementaryEducation Act1870）并普及初等教育。然而，这一政策只服务于工人和劳动群众子女中的适龄儿童，且没有强制实施义务教育。当时英国农村并不欢迎这一政策，因为他们需要童工，这项政策使他们的利益受损[15。为弥补《1870年初等教育法》的不足，新初等教育法《1876年初等教育法》（ElementaryEducation Act1876）颁布，并规定家长有义务送适龄子女进入初等学校。1880年该政策正式全面实施，标志着强制性义务教育在英国正式铺开，城乡教育同时得到保障。一年后，城乡地区学龄儿童就读小学的比例为 6。1893年，英国义务教育年限提高到11岁，同时全面取消小学学费，这让乡村地区学生上学积极性得到提高。1899年，义务教育年限提高到12岁，但在农村地区普及较为缓慢，11岁儿童只能在一定条件下进行半日制学习。同年颁布的《1899年教育委员会法》（BoardofEducationAct1899），提出让郡级议会参与对初等教育和技术学校的直接管理，以这种方法因地制宜地协调和促进每个地方的发展。截止1901年，英国城乡地区5＼～14岁儿童入学率为 。《1902年教育法》（EducationAct1902）的颁布是20世纪英国国家教育体系的新起点。法案允许由当地郡级兴办本地区的中等学校，加大对初等学校学生的教育经费补助，同时中学教育实行免费2。当时，在英国515所中学中，农村地区中学数量仅占不到四分之一[21]。《1918年教育法》（EducationAct1918）将义务教育年限延长至14岁，提倡所有孩子，不管来自城市和农村，都应该享有受教育的权利[2。在义务教育法案逐渐完善的过程中，虽然在乡村地区的普及与实施较为缓慢，但乡村学校得以大量兴建，这为英国城乡义务教育一体化发展创造了先决条件。

值得一提的是，1909年，世界上第一部和城乡规划与发展有关的法案《住宅、城镇规划法》（Housing，TownPlanningAct）首次将乡村纳入规划范畴，这给未来英国城乡义务教育一体化带来潜在可能。到20世纪30年代，那些从未城市化的地区已经开始扩张，即由郊区外人口向内迁移带来的人口过剩使得这些地区的大多数已进行城市化[23]。显然，在英国城乡义务教育一体化发展的初期，主要依靠教育立法推动，并且其采用的是缓步推进的办法，取得一定成效。总体而言，这一时期的城乡义务教育一体化发展以“向城市靠拢”为主要趋势，这得益于工业化进程推动了城市化进程，也得益于工业化带来农业机械化水平提升，同时还应当肯定其在城镇化进程初期就对城乡教育一体化发展较为重视的策略。

2.乡村式微阶段：第三次工业革命推动英国城乡义务教育的融合发展

在工业化进程影响下，英国农业日趋工业化，农村生产力与经济水平也快速发展。1926-1933年，被称为“英国现代教育史上重要里程碑”的《哈多报告》（HadowReport）将义务教育年限延长至15岁，并以11岁为界，将义务教育分为初等和中等教育两个阶段。随后，政府在教育经费上的大力支持，尤其是在《1944年教育法》（EducationAct1944）颁布以来所实施的普及全国性义务教育，实行公立中等教育免费政策，不仅在全国范围扩大了受教育机会，而且促使农村教育得到实质性的发展，为普及农村中等教育奠定了基础。越来越多民众受教育意识开始觉醒，并开始相信国家的繁荣发展有赖于教育的发展。此外，乡村教育的普及与民众文化水平的提高，还得益于私立教育的兴办、普及与发展，这促使乡村义务教育向城市义务教育慢慢靠拢。随后，农业工业化的日益发展以及科学技术下移至乡村地区，农业技术教育越来越受到重视并得到发展，进一步促进乡村地区义务教育普及。

到1951年，英国的城市化率已接近 ，人口大量减少已成为英国农村发展的趋势。1960年开始，由于大量学生前往城市较大规模的学校就读，很多小规模的乡村学校不得不关闭2，乡村学校的数量不及城市学校的一半，乡村教师人数减少。但英国政府仍十分重视乡村建设，乡村基础设施也得到了不断完善，大多数乡村地区的家居设施水平正逐步提高到城市地区的标准。与此同时，在城市人口迅猛膨胀的大背景下，加之汽车的普及使用，人口逐渐往郊区和农村迁移，初步出现郊区城市化和卫星城的建设。在沃里克郡（Warwickshire）等地还规划兴建了一些中等规模的农村2，以弥补城乡之间的差距。

实际上，英国农村义务教育早在19世纪中后期就呈现出向城市发展的趋势。到20世纪60年代，英国城乡中等教育普及率已达 70% [28]。随着《1988年教育改革法》（EducationReformAct1988）的颁布，全国实行统一课程和成绩评定制度，进一步增进了城乡义务教育一体化发展，在加强中央政府权利的同时扩大各中小学办学自主权。这一方面全面提高各地区中小学教育质量，保证各地区义务教育达到统一的要求和标准，弥补城市化发展下城乡义务教育存在的差距；另一方面国家宏观控制各地区学校办学质量，赋予各学校个性化与多样化办学权利。更重要的是，从国家层面来看，为农村义务教育学校开办富有当地特色的课程带来可能。从这一阶段英国城乡义务教育发展历程来看，工业化加速推动着城市化进程，城市化发展到一定时期，势必会经历乡村教育的衰落和“撤点并校”的浪潮，乡村小规模学校和城市大规模学校同时并存的情境必然发生。

3.逆城市化阶段：国家学习网络全面覆盖与城市义务教育的乡村返流

到20世纪中后期，也就是二战后，英国持续逆城市化发展，城市人口开始大量减少，出现内城空洞的现象。逆城市化进程悄然蔓延并不断深化[29]。例如1988年英格兰地区共有小学生440万名，其中城市为100万名，农村为240万名3。呈现城市人口持续下降，而农村人口在不断增长的趋势。为消除城乡差距以促成城市人口往乡村迁移，英国成立乡村署（CountrysideAgency），以帮助乡村基础设施建设和学校的发展，政府部门及其下属机构也率先向小乡镇转移，以带动当地的基础设施建设。随后，一批公共事业单位、企业以及学校开始陆续向乡村迁移。逆城市化实施以来，到1995年，英格兰农村地区的人口增长了 21% [31]。

在逆城市化发展的同时，英国政府于1997年设立“确保开端”（SureStart）项目计划，旨在帮助贫困地区儿童尤其是乡村儿童发展，并为学校、家庭和儿童提供更多预防社会排斥的社会服务与保障32。此外，英国在远程教育方面颇有经验。1997年，英国政府发表“连接学习化社会一—国家学习信息系统建设"计划，提出教育信息化设想。1998年提出建设国家学习网络计划（NationalGrid forLearning，简称NGFL）。通过该计划的实施，形成学习中心网络，乡村地区的每一所学校都能够利用当地的学习网络中心获取教育信息，从而使得乡村孩子也能够享受与城市孩子同等的教育内容。英国政府还成立了区域宽带联盟（RBC），以此推动英国各区域学校接入互联网。一些乡村结合当地情况设置了学生和计算机、图书馆数量的合理比例，并开设一些具有本土特色的课程和与农村实践有关的农业技术课程等[33]。例如，位于什罗普郡（Shropshire）的莫顿堂学校（MoretonHallSchool）开设童子军、美食品鉴和野外生存技能等当地特色课程。为促进当地乡村教育的发展，实现教育公平和城乡义务教育一体化发展，当地政府对乡村小规模学校进行布局规划，提出学校间共享资源、信托或联盟34等可行的合作方式以提升乡村教育质量。

21世纪初，英国重新定义城乡概念，将过去以土地使用性质为定义，更改为以1万人为界。此时，城市化率已接近 ，英国政府计划深化城乡一体化，以促进农村经济和生活方式与城市同步。英国颁布《农村白皮书》和 年农村战略》（RuralStrategy2004）等一系列政策，旨在发展农村经济，提升农村价值，为后代保护农村生态环境，更重要的是为农村人提供和城市人同等的社会服务和选择机会。英国教育部颁布《为儿童和学习者的五年战略》（Five Year Strategy for Children and Learners），重建或翻新每一所中学，使之在未来10＼～15年内达到现代标准。此外，还为其提供成功办学的教学楼、设施和信息技术3，同时强调信息通讯技术是振兴教育特别是乡村教育的核心之一。21世纪以来，英国乡村地区家庭平均每周在教育上的开支高于城市地区，这体现出乡村地区对子女的教育意识空前提高。2009年，英国城市和农村人口占比分别为63.5% 和 。由于大城市交通拥挤、生活环境恶化，而农村房价适宜、环境优美以及公共服务配套完善，农村的优势日趋明显，农村学校的师资和教学质量不断提高。为进一步促进城乡发展平衡，政府有意从政策层面加强农村地区的工业化进程，缩小农村与城市之间存在的差距，成立"农村事务委员会”，不断提高农村的生活品质。此外，英国乡村地区学生各方面表现也都不弱于城市地区。2009年国际学生评估项目（PISA）中，英国由经合组织（OECD）认定为农村儿童表现优于城市儿童的国家之一[39]。实际上，英国20世纪末期的"逆城市化"现象似乎是一种独具英国特色的“乡村振兴”，这种“振兴”将原有历史悠久的学校复兴起来，并为农村引人学习网络、城市现代化教育以及信息技术教育。现在，英国有越来越多的城市人将孩子送往乡村学校就读。例如韦斯特伯恩皇家小学（WestbourneHouseSchool）校长马丁·巴克先生（MartinBarker）表示，学校有 40% 的学生来自伦敦，因为这些学生想要有更多的课程和活动选择，乡村地区空间大，也就意味着有更多更为丰富的体育、艺术等学习选择。在城乡义务教育一体化发展背景下，乡村学校的发展已与城市学校逐渐趋同，甚至在某些方面已超过城市，而乡村学校所具有的本土特色以及优美的生态环境为之锦上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