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株红梅

作者: 吴俊超 身份证号码:532226198704052612

会泽一中的孔庙闻名遐迩,魁星阁是孔庙的附属建筑,魁星阁后面有两株红梅。

两株梅花相距不过三米,但东边的那株却每年都要比西边那株早开一个多月,两棵树同顶一片天,共享一方土,根在地下抵足,枝在空中握手,应该说条件都差不多,但开花时间却差距甚大,这不能不说是一个谜。

冬天,北风呼啸,滴水成冰,厚厚的云雾笼罩了四围的群山,肆虐的寒风让万物瑟瑟发抖,俯首称臣,狼不堪。每次来到魁星阁后面,我都会在树下驻足,翘首观望,无数次发出疑问——这两株红梅该开花了吧?红梅花开了,意味着春天的脚步就近了!

这两株红梅到底栽于何年何月,由谁栽种?这一切已经无法考证,但凭着会泽一中近百年的校史,加上云南会馆、孔庙、荣氏祠堂等古建筑的落成年代(孔庙始建于康熙六十年,即公元1721年),我推测这两株粗壮的红梅最少也有两三百岁!

我不禁为自己的猜想感到惊愣!两三百年啊,这对于漫无边际的宇宙,对于可以活上千年的梅花,对于一中的古老的建筑群也许微不足道,但对于我辈芸芸众生,那简直就是一部厚重的历史了。

平日里,一群一群的学生如同快乐的小鸟,叽叭碴地说着笑着,从这两棵红梅树下匆匆而过,许多学生甚至都不曾留意过它们究竟是两棵什么样的树。

但一到冬日就不同了,万木萧疏,众芳摇落,只有梅花独自暄妍。

先开花的是东边的那一株,枝头挂满了火柴头一样的花蕾,远看一片红色,近看却稀稀疏疏,但用不了几天,花蕾逐渐长大,慢慢张开松的睡眼,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世界。千万朵红色的梅花,犹如绚丽的晚霞,惊艳了世界。这些寒冬的火苗灼痛人们冬日麻木的神经,让人兴奋不已,是它们点燃了人们生活的希望。

如果能下场大雪,那就更美了,粉妆世界,玉砌乾坤,白雪,雪覆盖下的会泽一中古建筑群更加多姿多彩,古韵十足。庄严的大成殿屋檐高耸,小屋脊兽的头上顶着白雪编织的帽子,显得有些滑稽可笑。顽皮的雪无拘无束地四处乱窜,甚至还不忘给大成门外的孔老夫子披上一道白色的围脖,让他老人家一夜白头。这模样,让旁边驮着沉重石碑的质笑出了眼泪。

踏雪寻梅,乃人间雅事,近水楼台先得月,最先来访梅的一定是李世泓老师。李老师年近花甲,可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得多,这或许与他醉心摄影有关。一年四季,风雨无阻,我常见到他扛着长枪短炮在校园中奔走,捕捉独特的美景,精心剪辑后由学校公众号发出。其用心之苦,用工之深,颇具工匠精神。故此,我校的每一期公众号都能在外界掀起不小的波澜,结果自然是导致外界许多文人雅士纷至沓来,饱览一中美景,体验一中文化。

不是吗?2025年的第一场雪,一中的两株红梅再次进人人们的视野,成为网红打卡地,这都是李老师的视频惹的“祸”。

视频中,大雪纷飞,在路灯的照耀下,纵横交错的树枝上仿佛镶上了一道雪白的边,树枝变粗了,晶莹剔透,黑白分明,在黑与白之间,杂乱地点缀着千万朵娇艳的梅花,在白雪的映衬下,更加楚楚动人,风情万种。

受到视频诱惑,我踏着哎哎作响的白雪,来到梅花树下。眼前的画面,如同仙境,雪花与梅花共同献上了一场绝美的艺术盛宴,从天而降的雪花,在疯狂舞蹈,潇洒飘逸,梅花含情脉脉,摇曳多姿。卢梅坡曾说过:“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阁笔费评章。”他说的是白梅,而红梅呢,它根本不用与雪比输赢,它懂得相互搭台的道理,它与雪相互借势,相辅相成,合作共赢。有梅花的配合,雪花更显曼妙灵动,恰似银蛇狂舞;有雪花的衬托,梅花更加风姿绰约,如同仙子临凡。

我不是诗人,手中的枯笔无法写出超凡脱俗的诗句;我不是画家,无法调准颜色绘出天然秀丽的奇景;我更不是音乐家,无法演奏出梅雪共舞的天籁。

我在两株梅花树下,不断徘徊,徘徊,再徘徊,久久不愿离开。会泽一中悠久的历史画面,一幕幕在我的脑海中浮现。

一部辉煌史,千年奋斗篇。会泽历史悠久,可追溯到汉朝,但深厚的历史底蕴也改变不了其几千年蛮荒的本质。会泽在康熙以前隶属东川,府衙设于会泽,属四川管辖。故此康熙五十七年,时任四川总督的年羹尧,熟谱教化对边地百姓的重要性,攻城略地需要的是武功,但教化一方百姓还得靠文化,面对票悍的民风,以柔克刚方是大道,于是便请求在东川府设学。

年羹尧的请求获得了恩准,康熙六十年,东川知府任俊防始筹资建文庙。孔老夫子于是离乡背井,跋山涉水,不远千里来到会泽,儒家文化的春风终于越过关山万重,吹到了会泽。我曾在一首诗中提及这件事:“精魂一缕碧落外,薪尽火传在蛮荒。”先贤目光如炬,泽被后世,自然名垂青史,万代流芳!

雍正四年,东川划归云南。雍正五年,知府黄士杰、教授赵淳改建崇圣祠,并建文昌阁、魁星阁等附属建筑。雍正十一年,第九任东川知府崔乃铺迁建学署,扩大办学规模。

崔乃镛,时代的依依者。雍正八年,东川土司作乱,朝廷出兵镇压,战火之下,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满目疮庚,第八任东川知府罗得彦因治理无能被罢免。此时的东川急需治世能臣,于是,崔乃镛临危受命,走马上任。

到任后,崔乃镛关注民生,大力发展生产,营建石城,巩固国防,大兴教育,开办学堂,真正发扬了“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之大儒精神。在他的熏陶下,许多会泽人开始读书求仕,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一些人过关斩将,考中进士,走出乌蒙十万大山,看到了更加广阔的世界。

我想崔知府在治理之闲暇,一定来过文庙,那么,这位喜欢吟风啸月舞文弄墨的高士,他也一定来过我现在站立的地方。“你们见到过崔乃铺吗?”我问梅花。梅花不语,惟抖落了枝上的片片白雪,有声。

如果崔知府看到了这两株怒放的红梅,我想他一定很欣慰,因为他治下的百姓生活,经历了兵,最终绝地逢生,他们的生活如同红梅花开,红红火火。他自己呢,从十年寒窗苦读到春风得意马蹄疾,从富庶的陕西到穷乡僻壤的会泽,但他没有辜负云南总督鄂尔泰的信任,没有辜负雍正皇帝的重托,硬是在会泽这片土地上干成了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伟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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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株梅花,也一定见证了一代伟人唐继尧的成长,因为此地距唐继尧家尚不足一公里,此地他肯定来过。会泽在1904年送走了那个气宇轩昂、抱负不凡的青年,那是一个怎样的人啊,6岁入私,15岁应童子试,名居榜首。19岁东渡日本,号称东大陆主人,他以天下为已任,就读日本陆军士官学校。1908年回到云南,1911年领导重九起义成功,结束了清王朝对云南的统治。1913年任云南都督,1915年发动护国运动,1917年发动护法运动。其在位期间,弹精竭虑,治滇有功。他十分重视教育,1922年创办了西南地区第二所大学——东陆大学(今天的云南大学)。

1926年,在唐继尧的大力支持下,会泽一中得以成立,时称“中学堂”,首任校长夏嗣尧。学校曾多次易名,多次合并,九九归一,兼容并包,兼收并蓄。1955年,会泽一中始搬迁至现址办学。

会泽一中的辉煌史上,不能没有陈祖武。1927年,陈祖武受中共云南省特委派遣,到当时的“中学堂”任教,其暗中宣传进步思想——马列主义,发展了蒋开榜等一大批进步学生人党,并成立了中共云南东川支部。时任校长夏嗣尧,对于陈祖武的所作所为心知肚明,他不但没有横加干涉,反而暗中保护,玉成其事。陈祖武点燃了会泽一中的红色火种,在会泽一中的校史上书写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刘文明、蒋开榜等积极分子加人了中国共产党,与官府乡绅、国民党反动派展开了不屈不挠的斗争。与此同时,还把红色革命的火种播撒到更多人的心中,让进步思想落地生根、茁壮成长。1935年,中央红军第九军团经过会泽,在水城扩红,会泽儿女1500多人加入了红军队伍,其中不乏会泽一中教师与学子,这一切与蒋开榜、刘文明平时的努力是密不可分的。

刘尧民一定也来过这里。刘尧民,一个只读过三年书靠自学成才的古典文化学者,担任过云南大学中文系主任,一生著作等身,曾两次进人会泽一中任教,第一次任教是1938—1941年,后一次是1946年,他因写文章坪击昆明一二一大街发生的李闻血案被罢职。“暗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铮鸣”,刘教授看着眼前飘零的梅花,心境渐渐归于平静。那些剑拔弩张的往事,那些热血沸腾的日子,那些慷慨激昂的文辞,已如同凋零的梅花,随着时光渐行渐远。

1951年,梅花树下站着一位奇女子,瘦弱的双肩,高贵的气质,憔悴的容颜,她就是会泽一中教师施丽侠。她是云南省第一个留洋女博士,1926年东渡日本,1931年由日赴法,她学贯中西,精通日、英、法多国语言,对医学、历史造诣颇深。然而时代的一个巴掌,让一个天之骄子跌落神坛,如同从仙境贬入凡间,我想她一定来过此地,对着这两株梅花,感伤自己的身世。“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风雨如磐又何妨,重要的是做好自己,做好自己当下的工作。如今,施老师教的学生中还有一些存世之人,每当谈及施老师,都会感念不已。

天地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梅花树下,站立过多少人,恐怕连梅花树也数不清了。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树下的人来了一茬又一茬。近年来,会泽一中这所百年老校犹如这两株古梅,老树绽新枝,学校领导励精图治,上下同心,教师善教,学生乐学,教学质量大幅提升,为国家输送了大量的拔尖创新人才。

寒雪梅中尽,春风柳上归。当两株梅花纷落如雨,落红铺满大地的时候,崭新的春天就来了。那时候,会泽一中将是繁花似锦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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