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斯怀亚:在“最南”的城市感受咆哮的西风
作者: 行走的鱼在火地岛的嶙峋海岸线末端,乌斯怀亚(Ushuaia)的彩色木屋群如同被风暴吹散的积木,倔强地攀附在安第斯山脉余脉的褶皱里。世界上最长的山脉安第斯山脉绵延8900多公里,在这里到达尽头,被冰川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山脉余韵从西、北、东三面环抱着乌斯怀亚,这座城市的南端则直面比格尔海峡。狭长的比格尔海峡在这里突然变宽,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深水海湾,而这也正是乌斯怀亚名字的由来——在火地岛土著的雅汉语(Yahgan)中,乌斯怀亚正是“深海湾”的意思,这个海湾带给乌斯怀亚的不仅是名字,更是这座城市发展的根基。
最“南”之争
作为一个旅游城市,乌斯怀亚本身并不太“称职”。这座城市所在的地区是阿根廷的一块飞地,如果自驾游,要从阿根廷过关来到智利,经过渡轮跨越麦哲伦海峡,然后再过关回到阿根廷,可谓是大费周折。相比起整个南美洲波澜壮阔的自然美景,城市中最有历史的景点要算由废弃监狱改造的博物馆,展厅完整保留了牢房、绞刑架与囚犯劳作工具,泛黄的档案记录着19世纪末至20世纪中期的罪犯流放史。城市中到达各个国家首都距离有多远的路标都能成为主要的“旅游打卡地”。不过,即便如此,在乌斯怀亚依然能看到无数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莫名的期待与兴奋。带给他们这种情绪的,并不是这座城市本身,而是在它南边相距800多公里,人类的最后一块净土——南极。
来到城市的港口,无数船只密密麻麻地排列在码头,从巨大的邮轮到灵巧的快艇,从豪华的私人游艇到有些破旧的渔船。宽阔的深海湾让这里成了天然的良港,比起其他南极门户城市,乌斯怀亚正是凭借着更靠近南极的位置和这个能容纳各种船舶的深水港脱颖而出。从这里前往南极的路程大大缩短,据统计,有85%的南极邮轮都是从这里出发的。


全球公认的“五大南极门户城市”
智利的蓬塔阿雷纳斯(Punta Arenas)、阿根廷的乌斯怀亚、澳大利亚的霍巴特(Hobart)、新西兰的基督城(Christchurch)与南非的开普敦(Cape Town)。每个门户城市都有通往南极洲的飞机和船舶。由于南极缺乏交通基础设施,因此这五个南极门户城市被视为所有南极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

南极带来的巨大旅游价值让门户城市之间“明争暗斗”了很多年,而最激烈的还要数南美洲“内战”。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智利的蓬塔阿雷纳斯(也被称为桑迪角)一直宣称自己是世界最南的城市,这里人口超过10万,是美洲人口最多的最南端城市。后来,乌斯怀亚大力发展旅游业,随着人口的增加和基础设施建设的提高,很快就达到了被称为“城市”的标准,因为位置比蓬塔阿雷纳斯更靠南,所以将世界最南端城市的头衔“抢”了过来。


咆哮西风带
西风带是全球大气环流的重要组成部分,位于南北纬的35°—65°之间,是副热带高压带与副极地低压带之间的动力过渡区,在这个区域盛行西风,所以被称为西风带。只不过由于北半球陆地和海洋分布不均匀的特性,使得北半球西风带的路径呈现出明显的波动性。而南半球的西风带海洋面积广阔,陆地极少,海洋表面摩擦力较小,对气流的阻力作用弱,使得气流能够较长时间地保持高速运动,从而使南半球西风带的风力强劲且持久。这种现象在南纬45°—58°之间尤为明显,所以这里又被人们称为“咆哮西风带”。
不过到了2019年,智利开始了对阿根廷的“复仇”,智利国家统计局正式将威廉姆斯港(Puerto Williams)由“村镇”升级为“城市”。其实按照智利以往的惯例,拥有5000以上常住人口的地方才能被定义为“城市”,只有3000多人口的威廉姆斯港明显还不够资格。但智利当局巧妙地卡了一个“bug”(系统漏洞),认为威廉姆斯港是智利南极省省会,所以即使人口不足5000人,也可以被纳入城市的行列。之后,威廉姆斯港便堂而皇之地将世界上最南城市的头衔安到了自己身上。对此,乌斯怀亚拒绝承认威廉姆斯港具有成为城市的资格,要知道,“最南”这个称号可不仅仅是一个名头,而是代表着大量的旅游资源。所以直到今天,乌斯怀亚依然在官方文件中使用“世界最南城市”的名号,而这场“最南”之争,可能还会持续很多年。
咆哮、狂暴、尖叫的“西风”
从乌斯怀亚码头出发,沿着比格尔海峡前行,不仅能看到各个小岛上的企鹅、海豹等动物,还能在著名的“侦察兵灯塔”(Les Éclaireurs)停留片刻,因为当地人更多地称它为“世界尽头的灯塔”,以至于人们经常将这里和凡尔纳的小说《世界尽头的灯塔》联系在一起。不经意间,我们的船只已经穿过了太平洋与大西洋的分界线,很多人也许根本没有意识到,听起来如同史诗般的壮举,已在谈笑间完成了。在比格尔海峡惬意地航行后,等待人们的就是去往南极洲的最后一道“鬼门关”——德雷克海峡。
德雷克海峡是世界上最宽也是最深的海峡,最窄的地方也有890公里,平均水深达到了3400米;但这里也是南极周边海域中最窄的地方,成为南极环流的咽喉要道;同时,这里还是世界上最危险的航线之一,海峡内似乎聚集了太平洋和大西洋所有的狂风巨浪,一年中大部分时间风力都在7级以上,无数船只在这里葬身海底,即使乘坐万吨巨轮也令人心惊胆战……“魔鬼海峡”“死亡走廊”这样的称呼是德雷克海峡的真实写照。当视角放大到整个地球,这一纬度的另一个名字也许更被人们所熟知——咆哮西风带。

经验丰富的水手们根据行船的难度,对咆哮西风带进行了进一步的细分:南纬40度左右的海域被水手们称为“咆哮40度”(Roaring Forties);而南纬50度左右的海域经常会遇到更强的风暴,于是被称为“狂暴50度”(Furious Fifties);到了南纬60度,狂风巨浪进一步增强,于是得名“尖叫60度”(Shrieking Sixties)——不幸的是,德雷克海峡恰好在“尖叫60度”中。强劲的西风驱动海水形成了自西向东运动的南极绕极流(Antarctic Circumpolar Current,简称ACC),其流量可以达到1.3亿立方米/秒,相当于全球河流总流量的100倍。这种大规模水体运动与大气环流相互强化,形成“风助浪势,浪促风生”的正反馈机制。而相对狭窄的德雷克海峡在其中又扮演了“风口”和“水泵”的角色,所以在这片海域的风浪愈发凶猛,也难怪即使在科技如此发达的今天,从乌斯怀亚前往南极依然要等待一个好天气。
在乌斯怀亚的最后一天,我驱车来到了3号公路的尽头,一个被称为世界尽头的地方。去过全世界那么多地方,世界尽头这样的说法对我来说已经免疫了。不过当我回过头望去,这条公路沿着火地岛一路向北,蜿蜒前行1000多公里后,可以到达布宜诺斯艾利斯。这条公路是庞大的泛美公路(贯穿整个美洲大陆的公路系统)的一部分,路网将整个美洲联系在了一起,在泛美公路另一头的终点,是一只脚已经迈入北极圈的阿拉斯加。从南极到北极,人类通过勤劳与智慧将它们连在了一起,也许,这是比到达世界尽头更加值得骄傲的事情。
(责编:昭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