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幻卡普里与悲情皇帝的故事

“卡普里岛的隐秘，只有当你不再是一位游客时，才能进入。”在荷马和维吉尔的史诗中，这座位于第勒尼安海的岛屿总是戴着一副亦魔亦幻的面纱：有着动人歌喉的人鱼海妖在此出没，专门用天籁歌声捕杀那些过往的水手。此外，卡普里也因是提比略皇帝的“世外桃源”而闻名天下。作为屋大维的继任者、罗马帝国的第二位皇帝，提比略在历史上扮演了一个悲情角色：一位不受父母宠爱的长子、遭厌恶的丈夫、痛失爱子的父亲、不受人民爱戴的统治者。他站在了权力顶端却厌倦政治，最后选择隐居在卡普里岛度过余生。今天的卡普里渐渐褪去了神话和历史的光芒，经过几个世纪文学艺术的点缀，是地中海中最令人向往的胜地之一。

最悲伤的皇帝提比略

提比略出生于公元前42年，他并非屋大维的儿子，而是其妻利维娅与前夫所生的长子。提比略从小接受贵族教育，精通希腊语，博学多才。经过多年军队和政坛历练后，于公元前 13 年被选为帝国的执政官。为了巩固家族的实力，屋大维将女儿朱莉娅许配给他，并强迫他休掉深爱的妻子。陷入这场不幸的政治婚姻，年轻的提比略选择自我流放，远离罗马。他在罗德岛隐居了10年，直到屋大维的所有继承人都去世后才不得不返回罗马。公元 14 年，屋大维去世，提比略成为帝国皇帝。

罗马帝国的第二任皇帝面临着一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那就是延续屋大维留下的辉煌，这对于一个从未意识到政治的复杂性并始终逃离政治的人来说，是一个太过沉重的负担。尽管从政治与军事角度看，提比略也算是一位谨慎的战略家，但作为一个帝国的统治者，他从未感到过舒适。与元老院不合，受到其他贵族排挤，从未得到过平民的好感，加上内敛和难以琢磨 的性格，令这位皇帝在史书中留下了糟糕的形象。罗马作家老普林尼将提比略描述为“最悲伤的人”。的确，他有足够的理由悲伤：他是屋大维不得已选择的继承人，他是冷漠的母亲争夺权力的棋子，他不断遭受忽略、遗弃、背叛、指责，他只能选择逃离。

提比略一生中最戏剧性的转折点无疑是迁居卡普里。公元23年，提比略的爱子德鲁苏斯去世。3年后，厌倦政治的他退居到卡普里岛，把实际权力交给了罗马总督塞雅努斯和元老院。他习惯了逃避陪伴，隐藏情绪。他下令不许任何人扰乱他的安宁，他对自己出生的城市罗马以及大陆上的任何地方都感到厌倦。他喜欢卡普里岛的孤独，因为周围的海域没有港口，只有少数小型船只可以停靠，而且任何人都得在士兵的监控下登陆。

古罗马历史学家苏埃托尼乌斯如此描述：“岛屿非常狭窄，只能从一侧到达，四周都是陡峭的岩石，高耸入云，海水深邃。自从迁居卡普里，提比略对帝国的事务完全失去了兴趣，他不再费心在军事将领和各省总督之间做出人员调整；他让西班牙和叙利亚在数年内都没有直接负责人，他默许外族帕提亚人占领亚美尼亚，达契亚人和萨尔马提亚人入侵巴尔干半岛，日耳曼人摧毁高卢，这对于帝国的命运来说是一件羞耻且危险的事情。”

另一位古罗马史学家塔西佗在《编年史》中为我们呈现了一个极其负面的皇帝形象，并详细讲述了提比略最后的日子：公元37年，已经79岁的提比略在轻微运动后一蹶不起，周围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于是，屋大维的曾外孙卡里古拉兴奋地向整个帝国发出继位的消息，整个宫廷急不可待地开始庆祝新帝登基。但数小时后，提比略突然醒了，索要食物和水。“卡利古拉沉默不语，浑身发抖”，眼看内战一触即发，已经宣布效忠新皇帝的禁卫军司令当即决定：用毯子将虚弱的老皇帝活活闷死。这就是提比略的悲惨结局。

抛开前人的偏见，近代的史学家们纷纷为提比略“平反”。尽管不受人民和元老院的喜欢，提比略实际上仍然保持着良好的治理，他巩固了屋大维所取得的成就。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他的经济管理，他勤俭节约，放弃了一些需要耗费巨资的活动，例如角斗士表演，这无疑对他在平民中的声望产生了负面影响，但他给皇家金库留下的财富是从屋大维那里继承的财富的20倍。形成强烈对比的是，他的继任者卡利古拉在仅仅4年统治中就将这些财富挥霍殆尽。

在卡普里岛，提比略曾经拥有12栋别墅，散布在岛上各处，孤独的皇帝常常在这里独自散步，迷失在那不勒斯海岸的壮丽风景中。当代卡普里岛的旅游宣传册中说道：“皇帝提比略是一位懂得享受生活的人，他逃离喧闹混乱的罗马，来到卡普里岛，享受着闲适的生活。这里宜人的气候和迷人的风景是治愈忧郁的最佳方法。”

关于卡普里岛的起源，还有一个传奇浪漫的神话，是意大利作家马蒂尔德·塞拉奥 （Matilde Serao） 在上世纪创作的：那不勒斯骑士维苏威与美貌非凡的卡普里相爱，但是他们的家庭却不赞成两人的结合，因此年轻的姑娘被迫踏上开往异国的船。想到将永远失去心爱的人，卡普里绝望地投海自杀了。她消失在海浪之中后，那片水域出现了一座绿色的岛屿，其形状似一位女性的轮廓。悲惨的消息传到了维苏威的耳中，愤怒的火焰将青年变成了一座岩浆沸腾的火山。从此，维苏威火山远远地注视着卡普里岛，大海将这对恋人永远地分开了，人们时不时地看到维苏威依然怒火不息，发泄着内心受到的折磨。

根据另一个传说，真正令卡普里岛从一个渔民居住的小岛变成帝国中心的人物是屋大维。公元前 29 年，屋大维途径那不勒斯时突然被海上的卡普里岛吸引，将此地变成了他的私人度假领地。

两千年后，卡普里岛成了欧洲文人墨客的流连之所：一个可以探索艺术、诗歌和享受生活的地方。作为宁静的避风港和社交聚会场所，卡普里的名声在 20 世纪中不断增长，从知识分子到王公贵族，从足球明星到好莱坞巨星，许多人在这里停留数月、数年，甚至在岛上定居。如今的卡普里岛成了享誉全球的文化中心。在卡普里岛，德国画家迪芬巴赫从大海、悬崖峭壁的自然风光中找到了创作灵感。瑞典医生蒙特在自己建造的别墅里写下了《圣米歇尔的故事》，讲述了他在卡普里岛建造房屋的经历。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英国作家乔治·诺曼·道格拉斯到此避难，完成了著名的小说《南风》，此后一直生活在此。苏格兰作家康普顿·麦肯齐与卡普里岛有着非常深厚的感情，他的两部小说《维斯塔之火》和《非凡的女人》都以卡普里为背景。1952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智利诗人巴勃罗·聂鲁达在岛上度过了一个充满温情的冬天，他和情人一道流亡到卡普里，做客于著名的阿尔杜罗别墅，在这里他重新发现了童年时的快乐和纯真，创作了著名的爱情诗集《船长的诗》。这位诗人在卡普里的时光也启发了智利作家斯卡梅塔创作了《聂鲁达的邮差》一书，并在1994年被拍成电影《邮差》，成为电影史上的经典作品之一。聂鲁达后来回忆这段难忘的时光时讲：“我曾经在完全孤独的环境中，在世界上最简单的人群中，过着最幸福的生活。”

海中的洞穴奇观

从那不勒斯抵达卡普里港口后，只需乘坐缆车即可从海边到达卡普里市镇的历史中心。小城里尽是田园诗歌般的小街，华丽的别墅和酒店错落有致，每走几步都会遇到将地中海和坎帕尼亚海岸尽收眼底的观景台。呼吸着柑橘和海风混合在一起的香味，聆听着海浪敲打岩石的声音，感受着阳光轻抚肌肤的温暖，每一刻都是珍贵的记忆。小城中心还有一系列著名的“奥古斯都花园”，但这可和古罗马皇帝没有什么关系，而是一位德国企业家在二战前的私家别墅。真正的提比略的皇家别墅叫作朱庇特别墅，位于岛最东端的海角，占地约7000平方米，俯瞰着提比略山的整个海角和大陆的山谷。提比略死后没几天，一场地震就摧毁了别墅的大部分。朱庇特别墅在18世纪被重新发现，但多年来一直被忽视，废墟中找到的大理石早被用于建造周围的教堂和民居。

除了在岛上徒步以外，旅客们还可以乘船探索该岛的独特景观。法拉格里奥尼是三座位于海中的巨大尖形礁石，几千万年的水侵蚀作用形成了裂缝、空洞和天然拱门。这些礁石高达水面百米之上。关于法拉格里奥尼的诞生，有多种神奇的传说。在荷马史诗中，独眼巨人波吕斐摩斯朝着奥德赛扔下这些巨石，就这样巨石留在了海中。根据更贴合实际的解释，这些巨石曾经被当作灯塔，“Faraglione”一词便源自希腊语“pharos”，意为灯塔，这个单词也证明了古希腊人曾在此停留。

除了法拉格里奥尼以外，蓝洞也是卡普里岛最著名的景点之一。这个海蚀洞以其明亮的蓝色而闻名，这是阳光在水下墙壁上反射形成的。该洞穴曾经是提比略别墅的水仙神庙，在这里还发现了古罗马时代的雕像。但由于海浪喜怒无常，蓝洞曾经被称为“魔鬼的窝巢”，很长时间都没有人敢再进入。直到1826 年，两位德国艺术家和一位当地渔夫一起重新发现了这个洞穴。事实上，只有在海面平静、潮水较低的时候，蓝洞才会“开门迎客”，展示它的璀璨光芒。

就像传说中美丽又善变的女妖，散发着永恒诱惑的卡普里岛，让人忘却一切，放下过去和未来，妄图抓住当下转瞬即逝的美。

（责编：刘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