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谈:抽屉、鸟蛋与天空

作者: 林为攀

假如把一枚鸟蛋锁进抽屉里,能否收获一只翱翔天际的飞鸟?抽屉与天空天然是对立面。我小时候,经常在墙上和树上,有时还会在岩石里看到鸟窝。这些从各色鸟窝中孵化出的雏鸟,除了最害怕弹弓,还害怕巢穴外的风吹雨打。

小说《抽屉》写了一家五口的故事,分别是祖母、父母以及一对兄弟。以兄长“我”的视角切入,写出了一种冬日闲来无事的日常。

父亲每年冬日都会做抽屉,他做的抽屉不是用来装物品,而是用来装一种空无。换言之,装的是一种过剩的精力。每个抽屉都需要安装到各种柜中,否则只是五块木板而已,只有来自柜中那块木板附在其上时,才能获得一处四方形的空间,抽屉才能成其为抽屉。

如此一来,每当抽屉打开与合上时,这家人就拥有两种空间。一种是祖母背靠墙脚无聊度日时的庸常,一种是父母整日忙前忙后的平常。除此之外,仍存在第三种空间,这种空间介于这两者之间,独属于“我”与弟弟,一种尚不知老为何物,又不知责任为何物的懵懂期。

用“我”的第三种空间去观察另外两种空间,将会得出一种令人绝望的事实:人类好像永远处在一种永动机的状态中,只有死亡才能使其停止转动。如今几乎不用特意追忆,我对幼时的这一幕印象尤其深刻。

从那时起,我好像就知道人在永世做一种无用功,吃过的食物最终会沦为肥料,培育新一季庄稼的成长,活过的一生,又必将在新出世的婴儿身上重复这一遍过程。改变的难度几乎与中彩票的概率差不多。

凑巧的是,《抽屉》这篇小说也写于一个闲来无事的冬日。当然,不是在南方那种绿意盎然的冬日,而是在北方一个万木萧疏的冬日——南北方的冬日泾渭分明。

我把自己对故乡冬日的印象融入这篇小说里,就像利用AI复活一张泛黄的旧照片,不仅还原了上面模糊的面容,还让固化的人物也能重新走动起来。

时隔多年,我再次听到了刨子的声音,刨子把每一块木头裁剪成适合做抽屉的形状,我还在空气中闻到刨花的味道。实不相瞒,不同的木头制造出的刨花味道也有所不同,松木的刨花自带浓郁的松香味,而杉木的刨花则有一股辛辣味一一父亲比谁都清楚,这两种木头做成的抽屉终究无法与檀香木做成的抽屉媲美。不过最终,不管什么木头的刨花,最后的归宿都将是焚烧。

木头越来越靠近抽屉的形状,空气中的刨花味也逐渐盖过烟肉的气味——从烟肉里似乎能嗅出一日三餐。我听到父亲刨木头的动作仍未停止,好像动静更大了,几乎要把一块跟他胸膛一样厚的木头刨成跟纸一样薄。

与此同时,我的视角成功转移到“我”的视角上面,用一双稚嫩的双眼看到一家人在日复一日中重复着相同的劳作一一不同的是,四季将会点缀成不同的背景。

行文至此,回到最初的话题中:假如把一枚鸟蛋锁进抽屉里,并不能收获一只翱翔天际的飞鸟,因为抽屉容纳不了一个若垂天之云的羽翼。

评论:

三三,女,1991年生,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创造性写作专业,现居上海。曾获第二届“钟山之星”年度青年佳作奖、2021年度青花郎·人民文学奖新人奖、第七届郁达夫小说奖短篇小说奖、首届《静·安》文学奖、红棉文学奖小说主奖、第十九届《中篇小说选刊》双年奖、第六届“钟山之星”年度青年作家等奖项,入选王蒙青年作家支持计划·年度特选作家(2022—2023)等。曾入围小说学会排行榜、收获排行榜、城市文学排行榜等文学榜单,著有短篇小说集《晚春》《山顶上是海》《俄罗斯套娃》《离魂记》等四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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