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封的,无法言说的
作者: 三三“任何活过童年岁月的人,都已经有了足够的生活素材,足以让他在以后的人生中反复回味。”弗兰纳里·奥康纳的语汇之光,穿过漫长的时间隧道,有一片落到了林为攀身上。尽管在城市生活多年,林为攀仍然对童年的生活环境有强烈的感知。并且,成长后的他将一层微弱的变形滤镜叠在童年生活之上,使它兼具纯真与幻梦感,偶尔露出一道怅然若失的声调。
《抽屉》也是一篇以童年为背景的小说。两个孩子正在长大,母亲和奶奶各自承担家庭责任,而擅长木工的父亲只是沉迷于反复打造抽屉,甚至不愿意为儿子多打一张床。抽屉本为收纳而生,父亲却“不同意在他做的新抽屉里放东西”。那么,对父亲而言,“抽屉”究竟意味着什么呢?它使我想到《百年孤独》中奥雷里亚诺上校在妻子去世以后,反复做蜡制小金鱼,又将之融化的行为。从外表上看,它们都是“徒旁”,实则却暗含了孤独者深藏于心的一种秩序。在这个家庭中,父亲与任何人都不同道。而通过其他人不能理解的做抽屉行为,他更是加固了自己的边界。
小说中的“我”试图进入父亲的世界,但找不到方法,几番尝试也不过是遭受父亲的斥责。同为家庭的疏离者,父亲的沉默与精神游荡的“我”有某种相似性,却互不相通。小说安排了一个日常而神秘的时刻,即水牛的丢失。林为攀花了大量笔墨来书写那个幽暗莫测的冬天傍晚,孩童终于在溪流中发现了牛。他捡起一块石头,朝牛背丢去——愤怒、茫然,仿佛冲着那个高于他的神秘世界大喊了一声。接着,那些聚合的气息消散,他牵着牛回到了日常生活中。让他惊讶的是,他的家人们都在路上等待他。因为他的失踪,他们短暂地黏合在一起。在这段牵着牛的山路上,罕见而古怪的温馨缭绕着他。由于这样的时刻是他所不熟悉的,他无法在当下表达自己的幸福感或反馈出任何正向的情绪,但他当天就做了一场甜美的梦。他甚至有了勇气,再次对父亲提出,不要做抽屉、替两个儿子再打造一张床的要求。
然而,一切真的只是如梦而过。那个黏合的家庭,很快又回到原来的轨道上。“我”也没有留住那些对“我”的好,更别提学会爱——“我”当然可以不在乎,但那一道怅然若失笼罩在“我”身上,当我再度望向自然时,一切景观已有微妙的不同。
小说的结尾,父亲做的抽屉被安进了衣柜。“我”费了力气,拉开一个抽屉:一颗淡绿色带斑点的鸟蛋出现在“我”面前,它依着惯性,顺了我先前的力量滚动——“我”与鸟蛋面面相觑。这幅场景似乎在问“我”,你满意了吗?你还想要些什么?而那滚动中,甚至带着一种与弟弟相关的嘲弄。
我喜欢最后的对话,弟弟说出“懒得”,头也不回地走了。弟弟并没有受骗,“我”的谎言落了空,于是“我”又成为那个虚弱而孤独的人了。小说戛然而止,而回味也就由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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