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塘129号（散文）

1

下塘129号，是我们一家人在深圳的第五处暂居地，位于共乐社区，在安顺路和共乐路之间的这片城中村。去年5月我们从前租客手里转租过来，他们8月到期，住了近三个月，我们和房东签了一年的租房合同。眨眼工夫，我们在此又住了一年多。

不到7月，物业就提签合同的事，他们的要求是提前一个月签。妈妈去了物业公司，又回来拿合同再去谈，如果房租涨得多就不住。

要涨300元，我不由得心慌。我们搬来时说好的每满一年每个月加100元，现在却突然变卦，顿觉压力更大。确切的消息是房租涨到3500元，我们都很生气。这是赶人的节奏！这老板那么有钱，一涨涨600元。这一年妈妈捡垃圾很勤，还不是为了有钱交房租。爸爸那架势，能见到房东，恐怕要和他吵。

妈妈让我拍墙上破烂的地方给C小姐，让她去反映一下。妈妈希望以此为理由不涨那么多，我们就不用搬家。C小姐答复了，一看到那数字就生气，没减少半分。我说不续签了，涨得太狠！才住一年就这样，以后再涨谁受得了？我们要长住的，希望安稳一点，哪知会这样？我们背井离乡很不容易，可能几百对他们老板来说无所谓，但对我们打工人来说就很多，一年下来多很多。他这里办不了租赁合同，还需要我们另外花钱去办。

妈妈跟C小姐打了电话，马上去找她拿合同。我怕妈妈去了发火，没有回旋的余地。我赶紧打妈妈电话，没有接。妈妈回来了，说把合同拿回来了，我跟C小姐说少1000元我都不住了，我去找个破房子住，住不起他这个“别墅”。我跟她说了我和C小姐聊天的内容，说可以住不用搬得那么麻烦，妈妈说损失大，我说去别处还要注销网络，牵网线，找不到还是住这里，几百块努力一下不信挣不到。妈妈说要说我们没有经济来源，我说不能，你没钱会叫你搬出去。

我忍不住又骂。真是气人啊，想涨就涨，不知我们挣一分钱都难。别人的房子要撵你走就撵你走，所以大家拼了命也要买房子。

我马上让人帮着留意一下租房，跟我猜想的一样，现在很多地方涨价。我在两个女儿班级的家长群里都让他们留意一下学校附近有没有两室一厅出租，如果搬，最好搬到学校附近，省去接送时间，减少交通费，孩子早上可以多睡一会儿，中午也可回家吃饭。有家长也说涨了600元，那些房东有个专门的租房群，都是统一了的。

之前有人在社区群发“有房出租”，时不时也有人问有没有房子，我便如法炮制。有人加我，我让他把房子的视频发来，一看不就是去年我们看过的那套房吗？

妈妈马上去一探究竟。她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又要为找房子烦恼，不得休息。

妈妈回来后说就是那套房子，房租2300元，要去的话得交这个月的房租，办租赁合同交2500元。我们要下个月2号才到期，到时才正式去住，却要我们多出一个月房租。爸爸让去定下来，我有点心慌，那套房子去年根本没看上，却因为没钱还是得搬去。妈妈哭道，干脆回去算了，每一年都这个样子，又是我一个人搬，去年我没上班，可以收拾，都搬了半个月，我现在哪有时间？

妈妈认为那套2300元的厨房小，很气人，洗手间也小，到时爸爸在里头洗澡都坐不下。爸爸说他去找房子，妈妈说看到你这个样子要租给你，别人忌讳，某某去租房，房东怕死在他那里。

房租3500元，夏天加水电费，都接近4000元了，妈妈洗一个月碗只够交房租水电。住2300元一个月的房子一年少10000多元房租，10000多元够给女儿交一年的兴趣班学费了。

妈妈另外找到一套房在四楼，没有厨房，有间小房子可以用来煮饭，也看了其他地方，都是别人挑剩下的。妈妈表示这里洗衣服好晒，在翠景花园把衣服从阳台围栏擩出去伤了心，保安还跟她吵，这里有洗衣机，厨房又那么大，正规点，就是涨价涨得不服气，又办不到租赁合同。每满一年每个月涨100元还可以住个五六年，这下就涨到3500元。2300元的房子没地方晾衣服，晴天可以拿外头去，下雨就没办法，洗衣机也没地方放，客厅可以安床，外头潮湿可以摆桌吃饭。楼上衣柜要搬走，得花200元拆，200元搬，如果不要，我们的衣服没地方搁。去那边一年少10000多元，她就不用捡垃圾。两相对比，觉得如果不涨价就住这里更好。爸爸想见到房东，这老板有很多产业，交给手下打理，我们自然是无缘一面。

要开始清理东西了，不知要搬哪里去。怕找不到房子，也怕搬。搬来时打算要多看书，省得搬家时累，看完的就可以卖了，可过来没看几本又要搬家了。女儿们的书本我要拍下来保存，得抓紧，一个月拍完。

房租如果2000元钱，我们压力会小一些。要老板降租是天方夜谭，他们只会不停涨租。

2

要留出消防通道，我们的屋檐下不可以放鞋架，鞋子只好摊一地，有时下雨没及时收，就会被淋湿。妈妈捡的垃圾还没来得及清理，网格见了就会念叨。

我们这里是单门独户，人家敲门肯定是找我们，有时怕是网格又找麻烦，听到敲门声就会胆战心惊，以至于快递员送快递，或保安送房租单，都没有及时去开门。有风吹动屋檐下的胶布，也以为有人来了，提心吊胆。

这房子我们之前看着还好，当我在网上看视频里别人装修过的房子，才知什么叫漂亮的房子。在楼上看我房间，还是瓦房，真土！在老家住瓦房，来到深圳也住瓦房，笑不笑人？从门口进来要走过屋檐才能进入客厅，还有小小的院子，下雨还能听到外面青蛙的叫声。这房子是改革开放以前修建，本来就是农村的房子。走出去，看到的又是城市。

我们这里不好找，从家乐购超市进来，七弯八拐，来过一次的人第二次仍然找不到。快递员经常把我们的快递送到上塘129号去，其他快递员找不到，就送到菜鸟驿站去。顺丰快递员只有一个知道，原来他就住在127号。送外卖的总是要打电话询问，说清楚后他们还是找不到，弄得双方都很烦。点外卖不能定位，只能定在清纯水店，还得走一段去拿。

这个房子没什么好，只是粉刷了一下。社区工作人员说以前这个房子没装修很烂，一个清洁工在这里免费住，现在装修出来还可以。下雨的时候，妈妈特别烦躁，屋檐下的东西完全打湿，像住在露天坝，房租还那么贵。某天下暴雨，妈妈说糟了！要淹到客厅来。这是土墙，一泡有可能会倒，租之前没考虑这些问题。妈妈拿桶去把沟里的水提到外面去。后来下大雨，妈妈通知物业，他们拿来沙包。

妈妈在餐厅洗碗，天天晚上捡垃圾，她说全身痛，已受不了了，身上长了红疙瘩，痒得不行。我希望能让她摆脱臭烘烘的垃圾，跟我一起卖香喷喷的鲜花。她的身体也不太好，面瘫让她眼闭嘴歪，还有白内障，且经常手脚麻木，有人说她不治有可能中风。爸爸瘫在床上，我们已经吃不消，妈妈若倒下了，我拖着两个女儿，日子该怎么过？我一个月收入要达到万元以上，才能稍微过得好一点。去年有个朋友想让我在美团卖鲜花，觉得住这里才有地方摆放。要20000元本钱，我得了个文学奖刚好20000元，本打算留着过了年就开始做，不料我身体出了状况，花了近三分之一，疫情再次来袭，花得一分不剩。

我们没买过房，没有经历看房、装修的过程，那一定是个累且快乐的过程。给爸妈买套房子，是我多年的愿望。我也希望早点结束搬家的日子，给他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去年在楼下的房间，大女儿和爸妈挤一张床，我和小女儿睡那张小床。前段时间大女儿和妈妈在楼上睡，妈妈觉得上面空气好。现在天热了，楼上房间没办法睡，如果开空调实在太费电。妈妈本来下来和爸爸一起睡，但爸爸已习惯了一个人睡，妈妈只好一人去楼上睡，开个风扇。大女儿为了享受空调，下来和我跟小女儿挤一张小床，她们躺下占了三分之二，有时我只能横着躺她们脚下，或者哪里有空就躺哪里，身子缩成一团。活到这岁数，连个自己的房间都没有，即便如此，房租还都是妈妈在出。

我以为今年经济状况会好一点，不用为房租发愁。我挣的那点钱，只能给女儿们交学费和兴趣班的学费以及我的社保费、我和小女儿的保险费，这段时间连兴趣班也上不起了，又遇到涨房租，真是愁煞人也！

3

早上醒来发现一块石灰在床上，继而发现小女儿枕头上也撒满了，大女儿说砸到了小女儿的脸。靠近一看，小女儿头发缝里都是石灰。

本想等物业联系看房租涨不涨我再把照片发去，还是忍不住发去了。C小姐和一个黑衣帅哥还有电工一起来，首先去楼上，又到楼下厨房、客厅和房间看漏水和掉石灰的地方，重点现场她拍了照。临走时，她问我涨多少能接受，我说最多300元。

我发微信给C小姐说了楼上那间房特别热，说是两室一厅，那间房没法住人。我还是希望不要涨得太多，害得我们搬家。

妈妈说住在这里，又好像顺利，小会出书，爸爸说那就住，妈妈说住多那么多钱，爸爸说多就多。

接下来几天都在等物业通知，房租要不要涨？我们才好决定要不要收拾东西。电视至少坏了两个星期了，就是怕搬家，想去买个新的，一直不敢买。爸爸一直讨厌这房子，说空气不好，闷，走厕所远，厕所天花板低，进去热得他受不了。但这些天，他也希望不搬家，甚至希望出现奇迹。

老板决定加350元，让拿旧合同和押金条去签合同。爸爸很高兴，说可以，今天我们应该庆祝一下！他想立刻就去买电视，还想等妈妈回来逗她一下，就说涨到3300元，我们签了合同了。合同书可是在妈妈手里。

爸爸一个人摇摇晃晃去买了牛杂。妈妈却高兴不起来，她跟C小姐说的是加100元，多了承受不了。一年多4000多元，十年就要多40000多元房租。

妈妈不止一次埋怨我说加300元，说最多加200元。我是怕我说得太低人家马上把我们扫地出门。

办租赁合同要先交2000元，一年多了都没钱给人家。办了就意味着至少要住到后年，大女儿那时升初中，明年这时到期，搬个房子办租赁合同恐怕来不及，要提前一年。

可能还真的得感谢老板，如果他没有退步，那么我们得去另外找房，收拾，忙得不可开交。

我们节约得不得了，冲厕所都用桶装洗菜洗衣水，洗衣机自从搬来从没用过，衣服都是手洗。几年不买一件衣服，肉菜也少量买，孩子吵时才买水果。无论你如何省，房东涨几百房租，前功尽弃！

4

听到我手机响，怕是催签合同，不敢接。妈妈的手机也马上响起，更加确定。拿起手机，看到C小姐发的语音，问我们家有没有人，想找师傅来看一下漏水的情况。

来者是营山老乡，人称肖老板，是他老婆介绍我们来此居住，这房子以前是他们装修的。他们进屋直接往楼上走，看了楼上看楼下，我指出需要补的地方。他们看完往外走去，C小姐问什么时候去签合同。

妈妈下午下班回来又去找房子，爸爸怕她得热射病。他急得要我打妈妈电话，我拒绝了。除非我跟妈妈说我能挣到钱交房租，她才会回来，没钱只有闭嘴。之所以如此辛苦，还是希望找到价格和面积适中的房子，就不住这么贵的房子。

老板一句话，让我们一家寝食难安，纠结不已。对于一个有100多套房子的老板，他怎知我们一个月要拿出几百块也很吃力？他才不管你，你有钱就住，没钱就滚。

妈妈回来后，说去找的房子很小，我们要走，就把精品带走，我笑说还有精品？一个电脑人家都修得不好意思了，爸爸说电视也坏了，我说只有空调，大女儿说洗衣机，我说买的别人的，都没用过，还有冰箱、衣柜，妈妈说人。

双龙花园的房子去时要中介费，但是一个月可少750元。我马上用手机计算器一算，这样一年可省9000元。不可细算呀。妈妈说搬到便宜点的地方，不用捡垃圾，在那里捡的垃圾拿去交房租了。不知在下塘129号办了租赁合同后，是不是要等到后年大女儿上了初中才可以搬走。

妈妈找了个2800元的，在一楼，一房一厅，有个阁楼，可以放东西。爸爸觉得楼上可住就行，我却想阁楼肯定好逼仄。现在住的房子是不好，但比较宽敞。

妹妹问真理街的可以不，我也不知如何回答，真不想搬家啊。她找了个平栾山下的，房子当然比现在住的要好，但是要3500元。我们是要找更便宜的，比这还贵一点，又何必搬？小万帮我在58同城找，看那些房子都装修得好好，大的贵，小的又不够住。有2000多元四十多个平方的，这样的房子我们去住就只有拿少量生活用品去。

妈妈说要卖花就在这里，外头可以弄一下来放。我说要卖花，出书的稿费来了，10000多元，先拿10000元的货。妈妈说好累哟，一天到晚洗好多东西。你们条件好点，我也不得受这些苦。我不知稿费何时能到，何时才能卖花，让妈妈脱离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