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教育成功的秘诀
作者: 李本聪在我的教育生涯中,教过不少调皮捣蛋的学生。许多年过去,这些学生大部分被自己忘记了,但也有一些留在记忆中,印象深刻。
我一直认为,学生的不良和成人是不同的。他们懵懂,不谱世事,犯纪律,是因为规则意识模糊。这个社会正常运转,靠的是规则。家有家规,国有国法,一所学校,一个班级有它的纪律在那里。你不要去违反,你不能违反。否则,就要带来后果,承担责任。可这些学生恰恰在这一点上犯了错误,成为迷途的羔羊。老师的责任,教育的责任就是把他们从歧途上唤回来。怎样唤?不同的老师有不同的方法。在我来说,那就是用实际行动去爱学生,感化学生。
我经常教的是小学六年级。每当新学年开始,就去接手一个新班来教。用老师们的话说,就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接手新班级前,学校要组织召开新班主任、旧班主任交接会。在这个会上,原班主任逐一介绍学生,新班主任在笔记本上一一做好记录。某某学生怎么样,某某学生如何。
忽然,班主任给我介绍到一个叫张松的学生。一听名字,我颇好奇,《三国演义》上的张松,过目不忘。我交上好运了,即将教着一个天才。且慢,此张松不是彼张松。他的原班主任说:“告诉你,李老师,这个班你只要管住张松就管住全班了。"那么厉害,不得了,他长角了吗?听了原班主任老师的举例,我倒吸一口冷气。我会不会栽在他手里?有可能,得预先做好思想准备。
原班主任继续介绍说:“教数学的是个女老师,她常在教桌前放把凳子,凳子上置个海绵坐垫。张松数学成绩很差,考试个位数。当老师的人,通常是这样,你学习成绩差,就要吃批评。批评是要你好,是老师帮助你,关心爱护你。有一次,张松的数学成绩又考差了,老师照样批评他,在班上点他的名。这个家伙怀恨在心,找了一个刺儿球,放到数学老师的坐垫下面。”
“这就糟糕了。老师讲完课,安排同学们写作业,累了,坐到凳子上去休息一下。屁股坐下去,不知什么东西刺进肉里去,痛得她“妈呀”叫起来。数学老师自然是怒火中烧,立即展开调查。同学们忙着撇清关系:‘老师。我没有干着。”老师,我也没有干着。'轮到张松起来表态,他套拉脑袋,低着头,什么话也不说……·”
我听了也觉得,这学生也太胆大妄为了,把恶作剧上演到这个水平,是可忍,敦不可忍?!我教过的学生也够多了,但像这般调皮的还没见过。你没教过,这就让你来教。这是学校分派的任务,一个老师,没有价钱可讲。好啦,不管怎么说,张松已经写在我们班的花名册上,成为我的学生,斗智斗勇的序幕拉开。我只有向前走去,没有退缩的理由。于是,张松在我心中留下了鲜明的印象。
那个时候,我的腿病还不像今天这样严重,无需坐轮椅上下班,拄着一支三脚架可以走路,可以支持工作。但已经很吃力了,行走的速度明显变得缓慢起来。白天还好一些,到了夜晚,下自习放学回家,非常艰难。同学们看见了,会主动过来帮助老师,让我扶着肩膀行走。
张松家和我家相距不远。放学的时候我们要同走一条路。一个下夜自习的晚上,走出教室门的时候,我说:“张松,帮老师个忙,我扶着你的肩头回去。”灯光映照过来,教室外面的走廊上是明亮的。这个男生停住脚步,望了望老师,转身回来,我的左手搭在他肩膀上。忽然发觉,这张松身体结实,肩膀宽厚,像个墩子那样。我的手扶在上面,颇有安全感。他迈步不快,慢慢走。第一次,我没有和他讲什么,他也没和老师讲什么。
逐渐发展,我们师生之间的情谊建立、加深。不只夜晚,中午放学、傍晚放学,张松都会等着我,让我扶着他肩膀回家。要是我不在教室里,他就会到办公室门口喊我,或是等着我走出来。师生走在路上,话就多起来。一个教师,他随时随地都在承担着教育的责任。所以,话题一旦引出,我就注意听他说,或者叫听他“倾诉”。
记得有一次,他跟我讲他养鸽子的事。一出学校门就开始说话:“老师,我爱养鸽子,最先的时候,我叔叔送给我两只。母鸽子下了蛋,孵出小鸽子来,现在已经有十八只了。鸽子养在我家楼上,那是水泥楼。我爸爸买了两只铁笼给我,我自己还用竹子编了一只竹笼子。”
说到这里,他转头问我说:“老师,您说鸽子最爱吃什么?”我没有养过鸽子,也不喜欢鸽子那咕噜咕噜的叫声,答不出来。张松告诉我:“鸽子最爱吃的是苞谷籽粒。我做过实验,小麦鸽子不爱吃,黄豆鸽子也不爱吃,豌豆它们也不爱吃,大米鸽子也不爱吃。喂它们苞谷,一下就啄光了,抢吃完了。”接下来,张松说了一件养鸽的事情,很有些可怕。
“有一天放学,我上楼去看鸽子,刚孵化出的五只小鸽子不在了。我怀疑,是不是被猫偷吃了?我家的大花猫,时不时来楼上散步,它肚子饿了,这种坏事是会干的。于是我留心起来,放学回来我就要去看鸽子,来上学前也要去看鸽子,想找出小鸽子失踪的原因。我再一次去看鸽子,谜底揭开了。鸽子笼里盘绕着一个大圆圈,什么东西?凑近一看,吓得我脊背冒出冷汗,是一条大蛇,锄头把子那样粗的大蛇!”
“我爸爸干活回来,抱着烟筒在屋檐下吸烟。我慌慌张张跑下楼梯,把发现蛇的事跟他说了。他听了,平静地说:“怕什么,一条蛇。”说完,放下烟筒起身,拿了一只装化肥的空袋子到楼上去。一会儿后,他提着袋子走下楼来。我问他蛇在哪里?他指了指袋子。袋子鼓起来,动着,那是蛇在乱钻。我爸找来一根布条,把口袋口扎紧,放到电动三轮车货箱里,然后自己骑上车。忽然,他伸出手来,向我招招。我问他要整哪样?他说:去了你就知道。'我坐到副驾驶位上去。车发动,从中大路直下,来到河埂上,迎春花开得金灿灿的。我爸爸把口袋拿下来我知道了,他要在这里放生,让蛇回归大自然。”
以后的日子,我们师生就这样来一路,去一路。张松还给老师讲过他捞鱼的故事,养狗的故事,养小兔子的故事,养鸟的故事,全是他的亲身经历。那些故事里包含了他的劳动经验,充满了真情实感。
张松讲,我注意听。他讲什么,我就听什么。我们师生密切配合着,走一路,讲一路。转眼,期中考试到来,期中考试过去,这个学生没有打人,也没有骂人,更没有逃学。我有警惕性,经常检查自己的坐垫下面,也没有出现刺儿球;科任老师也从来没有向我反映过他什么。总之,张松和班上其他学一样,该听课就听课,该做作业就做作业。
他担任卫生小组长,轮到他们组当值,吃过午饭,他就来到学校,带着组员,认认真真打扫。同学们扫完公共地区,进到教室里去,他还要留下来检查。排水沟里的垃圾扫干净了没有,涵洞掏开了没有。若是没有,自己上手处理。给老师的印象是,张松以身作则,任劳任怨。别的小组,不时还会有组长来告组员的状,或是组员来告组长的状。张松带领的这个小组,从来没有人来向老师反映什么,相安无事,团结和谐。
一个学期过去,我没有批评过张松,更没有把他过去班主任说他的诸多不是告诉他。接手一个新班来教,面对的是一群新学生,一张白纸好画最新最美的图画,不要先人为主。从零开始,一边教,一边谋划、一边改进,且行且思。张松同学为什么会不“教”而变,无声胜有声?我花了一些时间来考虑这个问题,希望找到答案,希望把它作为我的研究课题。想清楚了,老师就在进步,专业素养就得到提升。
当老师的手搭在张松肩膀上的时候,师生关系近了一层—朋友关系,亦师亦友。信任、关心、爱护、期望、重视、尊重这些东西都传递过去,到达了学生心灵深处。在学生来说,这是骄傲,这是光荣,这是荣誉,这是激励。我要做个好学生,我要为老师争气,我不能糟老师对自己的爱,我不能使老师的形象受到损害,我不能让老师失望。张松的内心“革命”爆发了,不良得到改变。
这些,张松可能说不出来,但却会用行动表现出来。这个时候,教育就在默默地进行、深入,产生出改写学生人生的力量来。狭义的教育,当然指学校教育;广义的教育,是生活教育。生活有多宽,教育就有多广。改变张松的教育,没有在教室里,没有通过说教,而是在并不宽阔的街巷里完成。
高中毕业后,张松没有考上大学,直接步人社会,开了一家快递公司,自己经营,自己做老板,自己挣钱,娶妻生子。富裕了,把乡下的爹娘接到省城,一家人在一起,幸福美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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