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历史文物史料教学的问题及建议

文物是历史的重要载体与见证，承载着文明的传承，是物化与浓缩的文化史。《义务教育历史课程标准（2022）年版》提出“参观博物馆、纪念馆及爱国主义教育基地，考察历史遗址和遗迹…制作历史文物模型”等的教学建议，广大历史教师也在教学实践中体验感悟到“文物‘活起来’，历史课也就‘活起来’”的教学效果，但教学中也存在教师对文物史料的价值挖掘不到位、文物解读不严谨、资源使用不恰当等问题。本文以初中历史统编教材七年级相关教学内容为例，对运用文物史料进行教学应注意的问题以及应对教法做以解析。

一、运用文物史料进行教学的问题

（一）错误观念下的资源开发

随着文物类综艺节目、自媒体视频“飞入寻常百姓家”，其综艺性、通俗性、趣味性等特点吸引大众对国宝文物的探秘热情，但出于流量效应，媒体文物演绎的内容未必都经得起科学的推敲。如果把“做节目”态度放到课堂上“做学问”，把未经证实的结论作为史料使用，教学效果则会走向反向。

1.缺乏考古依据的偏狭解读

教师看到某种文物考古观点，与自我认知比较契合，便认为是正确观念，从而未加科学的考古论证，在课堂上对历史文物进行教学解读，这种现象教学中比较常见。

如第2课《原始农业与史前社会》，教师在课堂出示新石器时代马家窑遗址出土的尖口瓶，并进行解读：“尖口瓶是农耕居民使用的取水器，它的耳部可以直接手提，也可以穿绳。把它放入水中后，在水的浮力和尖底瓶的重心的共同作用下，尖底瓶会自动倾倒进水，当尖底瓶内贮满水后，瓶身又会自动正立”。“自动倾倒”“自动立正”，尖底瓶神奇的功能立刻抓住学生眼球，既折服先民的智慧，又启发学习探究兴趣。但这种解读并不科学，考古人员研究，尖底瓶采用的是“泥条盘筑法”制作而成，瓶身四壁并不均匀，因此重心并不固定，在汲水过程中很难运用重力原理，所以自动汲水的说法仅为部分学者观点。教师在课堂上把并非定论的观点传达给学生，对学生的历史观、科学观的培养都无法起到正确引导的作用。

2.偏离科学方法的错误对比

为达成设定的教学目标或证实某一史论，教师会刻意选用最贴近论点的文物史料和与之差距突出的同类资源，使二者形成鲜明对比，如此方式进行课堂教学，虽活泛课堂学习氛围，看似课堂有了新意，但教学本质偏离学科教育意义。

如第11课《西汉建立和“文景之治”》一课，为让学生了解汉朝初年社会状况，教师出示秦始皇帝陵博物馆彩绘铜车马与南京博物院西汉铜马一组文物对比图，并设计如下环节：

师：汉初社会经济状况如何呢？我们看两幅文物图片。

秦陵彩绘铜车马，马高90.2厘米一93.6厘，长110厘米一114厘米，而西汉早期铜马，马高15.6厘米，长18.1厘米。请大家观察文物并比对相关数字，来推测西汉早期社会可能存在什么问题？

生：西汉的马矮小，做工也粗糙，可见西汉早期经济衰退。

确实，仅从文物大小精美程度而言，秦马的华美格外对比出汉马的寒酸，但图中文物汉马是否为西汉早期铜马？铜马制作的历史背景是什么？工匠制作工艺有何不同？马的品种是否一样这些细节都是影响二者是否作为同类资源进行比对的重要问题。图中西汉铜马在南京博物院官网中仅有文物图片及高度长度介绍。据张廷皓研究，西汉鎏金铜马有具体出土时期为汉武帝时期，马种为沙漠型马与秦草原型马在外观有很大不同，工匠未采用夸张手法但缩小其体型[如果教师在使用西汉铜马这一文物时也考虑到以上因素，就不会轻易将其请入课堂。

同是本课内容，教师为让学生理解汉朝初年实施的修养生息政策，出示了汉“长乐未央”瓦当和秦“卷云纹”瓦当图片，让学生进行对比回答问题。

师：同学们观察汉朝瓦当上的文字，他的寓意是什么？对比秦朝瓦当和汉初瓦当纹饰有什么不同？这和汉初采纳的什么政策有关？

生1：汉朝瓦当文字有着美好的寓意，秦朝瓦当花纹仅仅是个装饰。

生2：秦朝的瓦当非常精美，反映秦朝贵族追求享乐的奢华生活，汉朝的瓦当很简单，反映汉朝贵族朴素的生活。

师：是的，秦朝瓦当很精美，汉朝瓦当很朴素，这与汉朝的修养生息有关。

此处教学所用两个文物图片同样不具有同类性。云纹瓦当不是秦代专属，在西汉瓦当中云纹是数量最大的一类，同样秦代也有了相当数量的文字瓦当，学生对瓦当纹饰的意义的解释，也与文物本身关联甚浅，多是基于自己生活经验的理解，而由此论证汉代工艺受到汉初黄老思想影响，史料证据并不充分。

以上现象究其根源，一是教师缺乏扎实丰富的文物考古学知识，无法给学生提供最全面最前沿的文物信息。二是文物教学的观念违背历史教学求真的意义，把有趣、新颖等因素作为教学追求，偏离对学生历史课程核心素养培养的初衷。

（二）证据不充分的结论判断

“论从史出”“史料实证”是初中阶段教师普遍认同的学科教育教学理念，但如何规范论从史出，如何有效史料实证，仍然是突出的教学问题。比如过于重视文物单一资源的开发，而忽视“孤证不立”“二重证据法”等原则，影响学生历史事物的全面认识。

如第14课《丝绸之路的开通与经营西域》一课，教师教学中运用了汉代鎏金铜蚕文物图片，并解读“这枚身世不凡的‘蚕’，是两千多年前开辟丝绸之路的历史见证，它用自己吐出的一缕缕蚕丝守望着欧亚文明之桥，如今，它微微翘起头，期盼着中国能在‘一带一路’伟大倡议的引领下，与世界各国一起共享人类文明发展的荣光。”小巧精致的鎏金铜蚕与这段段优美文字的叙说，唤醒学生对丝绸之路这一时代文明的民族骄傲，但仅文物的外观信息并不能与丝绸之路建立直接关联。这枚铜蚕的作用可能是寓意重生的陪葬品，可能用于祭祀贺庆祝桑蚕丰收，未经考据可以引申很多猜测。固然汉代鎏金铜蚕确是丝路的历史见证，但需要更多辅助资料的多重论证，不能单凭教师自身认知对文物器型的理解形成教学定论。本案例是在文物资源证据并不充分的前提下做出的教学判断，即便文物史料与教学主题是吻合的，但论从史出的过程是不严谨的。

（三）目标模糊的教学实施

课堂观察发现，教师有开发文物史料的意识，但停留在浅层教学层面，仅是利用文物的直观形象性来丰富教学形式或调动学生历史学习的氛围，而不是为了达成某一教学目标，使文物史料的教育价值无法得到充分的发挥。

如第12课《大一统王朝的巩固》一课，教师整合为思想篇、政治篇、经济篇、军事篇四个板块，在每一板块的导入处，教师都以文物史料引出。如政治篇板块导入处出示金缕玉衣图片，教师解读：“金缕玉衣是汉代帝王与贵族死后穿的殓衣。这件玉衣的主人刘胜是汉初诸侯王之一，可为何到后世子孙刘备时却一无所有呢？走进第二篇章一一一纸推恩镇诸侯。”该课教学中四大板块文物史料的导入使用，虽能起到激趣与启发学生思考作用，但缺乏明确的教学目标，在教学活动中，教师既没有引领学生对文物资源进一步分析与论证，也没有在板块小结处对文物引出问题做出回应，让文物资源的教学功用浅尝辄止。

（四）浅层思维的问题设置

课堂上对文物史料的开发运用需要辅之相应的问题或问题链，让学生带着问题去观察、分析、思考，挖掘文物的历史价值。这些问题的设置同样需要遵循历史教学问题设计的相关原则，如指向明确、难易适当、逻辑清晰及具有开放探究性等特点。课堂观察发现有教师设置的问题过于随意，降低了问题驱动教学的关键作用。

如《西汉建立和“文景之治”》一课，“西汉的建立”一目，教师出示了“汉并天下”瓦当图片，并设计四个问题：“1.这片瓦当的主人公是谁？2.他建立的政权名称是什么？3.他灭了哪个朝代建立西汉？都城在哪里？4.‘汉并天下’瓦当的寓意是什么？”这四个问题皆指向基础性历史知识，难度低缺乏探究性，而且问题间逻辑混乱，围绕文物设计问题需由表及里，第一个问题应是基于观察文物本身外形特征而提出，之后再围绕文物的历史价值设置更有探究性的深度问题。关键是设置问题与文物资源本身的联系并不大，文物本身历史信息量较少，如果没有相关文字或其他历史资料的补充，很难设计出有梯次性系统性深度探究的问题链。

二、正确运用文物史料的教学建议

重视文物史料重要性，是初中历史教学具有前瞻性的教学改革，但如何用好文物史料，则体现教师专业素养与能力。一线教师，很难做到像考古学家一样去思考，但是基本的史学素养、严谨的考据态度、规范的教学思维是教学中应该遵循的原则。

（一）积累并合理使用文物知识

文物信息浩如烟海，上好一节基于文物史料开发的历史课，首要条件是教师个人史学素养，需具备丰富自身的文物知识，才能最大程度上避免出现常识性错误。同时对涉猎的文物信息需要持有一份理性的审视与辨别，不能拿来主义，倾向能体现学术规范的经典书籍文章、考古观点，对综艺性、戏说性的文物资源需要在不断考据与论证的基础上去伪存真。其次，对掌握的文物知识如何进行教学运用，教师可以尝试把基于文物资源的各方观点呈现给学生，开放性的学习空间更能开拓学生多角度思考历史，解释历史的视野。比如农耕时期的器具马家窑尖口瓶作用的解读，教师可以在课堂上呈现目前学术上的多种观点，把选择的权利给学生，把思考的空间给学生，能启发学生进一步学习的兴趣与探究动力。

（二）明晰并规范史料实证过程

文物资料属于一手实物史料，在史料实证的过程中，教师需明确教学中使用的文物史料不能是“伪证”，不能是有争议的“物证”。在信息化时代教师找到文物资料并不难，但难在对文物历史意义的真实解读，特别是在考古史学界有尚多未有定论或有争议的文物资源，是不适合作为该课的教学史料。再是不能“孤证而立”，黄牧航教授曾经从命题的角度对史料实证素养的层次做了区分，分为例证、互证、复证和辩证四层；第一层的例证，是指依据一则史料来论证一个观点，而要对历史事物有完整的认识，应是从二层到四层更多史料的论证。[2因此，教师教学中要重视文物资源佐证，做到互证、复证，如此运用就更有说服力。

（三）遵循目标与教学一致的原则

学习任务都是围绕学习目标来组织的，基于文物资源开发的学习活动同样是指向教学目标来开展的。在单课的教学中，学习目标是具体的且与教学环节一一对应。因此教师在每一处文物史料的出示、开发中，前提是明确其要达成的指向核心素养的学习目标，而不是单纯的展示性趣味性目标。

（四）体现深度学习的教学思维

在教学实践中要发挥出文物史料对深度学习作用，关键是问题的设计，一是设计的问题需紧扣教学重难点知识。初中历史学习中部分知识为基础性的识记、理解层次，这类学习是浅层学习，通过学生自主学习、教师讲述可以完成，而重难点知识属于应用、分析、评价、创造层次的深度学习，此处设计基于文物史料的问题，能够符合由浅入深的学习体验。二是设计的问题链要有层次，能体现出知识的构建、迁移与问题解决。问题链是由多个问题组成，这些问题都基于核心主题，但有梯度的小问题，它们始自学生思维最近发展区，衔接到与之呼应的教学内容，勾链起之前的学生经验、当下新情境中问题的解决。

每一步有意义的教学改革探索，都伴随着相应教学问题的出现，这既是教育教学规律，也是促使教学改进的方向。在文物史料的教学实践中，追求生动深刻的教学效果是教学初心，但同时需保持多一分理性，少一些感性，多一分严谨，少一些随意，多一分反思，少一些盲从，真正做到在历史教学中让文物活起来，让历史课堂活起来。

【注释】

[1]张廷皓：《论西汉鎏金铜马的科学价值》，《西北大学学报》1983年第3期，第13页。

[2]黄牧航：《培育史料实证素养的教学点反思》，《历史教学（上半月刊）》2022年第10期，第18—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