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行皆坦途

我的C1驾照（小型汽车驾驶证）是10年前就考过的，去年还心血来潮考了D照（摩托车驾驶证），幻想自己摇身一变成为潇洒的女骑士，但实际上，别说机动车了，我连自行车都没怎么骑明白，因为胆怯、懒惰，以及习惯性预设困难……

作为“考试型选手”的我，总觉得独自开车上路很可怕，“驾驶”这件事成了我的心头痛。我有时会自我安慰：生活在新一线城市，公共交通日渐发达，不开车对生活影响不大。但也不得不承认，若想扩大生活半径，这项技术最好还是熟练掌握。

真正促使我迈出迟到10年的步伐的，是今年年初看的那部电影《小小的我》。当看到脑瘫的主人公不仅考到了驾照，还开着为残疾人改造的车子上路时，我突然决定不再等待，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一个人上路。

我决定利用寒假时间找陪练帮我攻克心理关。我找了一家在网上评价很好的专业驾陪公司，买了节体验课。来接我的教练态度不错，而我坐上驾驶座，就已经紧张到脑袋空白、浑身僵硬、左右不分了。教练和颜悦色地打开导航，让我放心大胆地开，说他脚下的副刹车会保障我们的生命安全。

于是我几乎是赶鸭子上架般地开始了练车之路。至今我仍旧难以置信，初次上路我就开了北门盘道、朱宏快速路、北二环等一系列隧道、高架桥颇多的路段。可能教练觉得我悟性还不错，居然提议上机场高速……我当即表示，这次就算了吧，一口吃不成胖子。

实在没好意思说，下车时我腿软得差点儿跪下，大冬天的，袜子都湿透了。

因为被教练的“放养型教学”吓到了，第二次练车，我在网上找了一位私人教练，虽然贵了点儿，但体验很好。新教练先查看了我的驾照，确保我不是无证驾驶；之后没有让我直接开车，而是先让我熟悉他的车子，并讲解操作要领。我心想，前一天那位直接让我上路的教练真是胆大啊，没出事都是万幸。但同时我也感谢他，如果没有他帮我战胜恐惧，后续我也不会进步那么迅速。

新教练非常喜欢抠细节。例如我在转弯和掉头时操作比较生疏，手脚联动不够流畅，不是方向打多了，就是油门控速忽快忽慢……教练讲了好多遍，但我依然难以熟练掌握。后来用我妈的车练习时我提到这件事，我妈略显不解：“呃……多开开就好了，开车就是自己找感觉。”

找感觉？起初我并不能领会。在我看来，驾驶应该和学习其他技能一样，教授者告诉我每一步该如何操作，而我只需勤加练习，最终做到尽善尽美，最好像10年前考驾照时那样“记住点位”。

然而，真实的驾驶过程中，情况复杂、环境多变，脑海里那些可供参考的“标准”很可能派不上用场。怎么办呢？

靠感觉。

我试图理解并找到“感觉”。于是，在仅仅找了两次陪练，又用我妈的车练了两次后，我便火速去买了自己的第一辆车。

是喜欢了很久的一款小型电车，因为性价比不算高，所以市面上并不多见，但我坚信适合自己的就是最好的。从试驾到付款只有短短两天，买车时还发了微信朋友圈。作为那家4S店开年的第一单，销售给了我足够的仪式感：鲜花、蛋糕、视频……

买车的激动尚未散去，更具体的焦虑扑面而来。开学了，我需要独自面对单程15公里的上班之路—没有快速路，全是电瓶车和行人混杂的城市道路，而且途中不乏隧道、铁道闸口、批发市场……更关键的是，我的工作需要早出晚归—第一天鼓起勇气开车上班，居然也是头一回“摸着黑”战战兢兢地往前溜。可当我平安抵达学校车库，歪歪扭扭停好车时，我感受到了久违的成就感和自豪感。

过了而立之年，如果不是刻意找寻，已经很少再有令自己感慨万千的瞬间—独自驾驶算一个吧。有了这从黑灯瞎火开到天蒙蒙亮的第一次，我逐渐解锁了更多的“第一次”：第一次经历节日前一天的晚高峰堵车，第一次遇到雨天，第一次去陌生商场的地下车库……最初的那一个月，我常常戏谑地想，每次开车都和“渡劫”一样，但好在都有惊无险。

在我看来，开车是逼迫懦弱的人发挥主体性的过程：自己决定车道、速度，什么时候变道、什么时候超车，全部由我自己判断和控制。这些即时又重要的决策无形之中喂养了我的自信和力量，因为开车的每一个瞬间都特别需要坚定—我不能怀疑自己，尤其是自己的判断。

我也不能害怕和逃避。别的车都在行驶，不会因为我的犹豫而停下来。我只能逼着自己去适应、去专注，学会相信自己，相信手中的方向盘，相信人车合一。

开车这件对于老司机们稀松平常的小事，于我而言，每天都能总结出一大堆心得体会。除却关于驾驶技术方面的窍门，更多则影响着我在生活中看待事物的心态。我似乎找到了所谓的“感觉”—是勇敢，是自信，同时也是松弛，不预设危险与困难，也不必每个动作都完美。

最近一次体会到开车带来的治愈感，是我被负能量环绕的某天，我决定独自穿梭在城市的脉络中，没有目的，没有束缚，只有放空与澄净。

微风吹散忧愁，街灯照亮内心。我突然意识到，每个转弯都是新的起点。

不管做什么事，倘若不上路，就只能做个生活的旁观者、人生的幻想家。敢于上路，人生才会蕴藏无限可能。

就像买车那天，我的销售给我的祝福一样：“祝所行一路坦途。”

掌控人生很抽象，但是掌控方向盘很具体。迈出了勇往直前的这一步，未来当然皆是坦途。我毫不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