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买一枝花

作者: 柴岚绮

只买一枝花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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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刚来的时候,地铁站里忽然多出两排小摊,每一个都很袖珍,两平方米左右,卖发卡、草编的背包、绘本、手工做的小玩意儿,还有一个摊位卖鲜花。

是地铁换乘站,高峰时段,两条线转乘的人都脚步匆匆,匆忙而有规律,像大海里两团密密麻麻交错行进的鱼群。早高峰时段,所有人的步伐频率都快;傍晚下班的时候,步速慢下来,有的人就被通道两边的小摊拽住了。

没有特别想买的,平常已经习惯了网购,但当看到只是两平方米也想方设法做好陈列的小摊,看到站在一旁目光带着期望的摊主—“买点什么吧。”我对自己说,“要不,就买一枝花?”

就第一次在花摊前停下脚步,并且一眼看中一枝粉色的花毛茛,重重叠叠的花瓣,有着动人的精巧,我知道它还有个名字叫“洋牡丹”。“是要这一枝吗?”摊主小心地抽出来,用透明袋子将它隆重地包好,甚至还系上一根丝带。“回家放花瓶里,花茎不要留太长,水也要记得多放啊!”

回到家,将它插进刚喝完的米酒瓶里,不是轻慢,是因为那种手工米酒很好喝,喝完了也舍不得扔掉瓶子,刚好用喜欢的事物,迎接这枝粉色的春花。

几块钱一枝的洋牡丹,在阳台足足待了一星期,直到它萎谢了,我才又在下班经过摊位时去买另一枝花。

那天在挤挤挨挨的花束中,发现了一种白色花朵,像蕾丝花边般精致灵动。“这个叫什么?”“翠珠。”“我买一枝。”“就买一枝?”摊主的手在空中停了两秒。“是的,买一枝花,是不是有点儿奇怪……”“不是,因为翠珠是配花,是搭配其他花用的,所以你说只要一枝配花,我有点儿不敢相信。”

一枝翠珠两块钱,于是我“阔气”地买下两枝。摊主细心挑出带花蕾的,说:“这上面有花苞,回家可以慢慢养开。”

纤细柔弱的、只被当配花的翠珠,被我当作唯一的主角带回了家。它真的很柔弱,盛开的那一朵,稍稍一碰,细碎的花粒就簌簌落在桌上;但它也真有勇气,几天之后,那几个我没指望能开放的微小花蕾,竟全都绽放了,微微低着头,像夏日撑开的小洋伞。

上网搜了翠珠的花语,拿着手机对丈夫说:“你知道它的花语吗?是‘祝你幸福’!”我俩相视而笑。

说来话长,很多年前的一次聚会上,认识了一对夫妻,那位女士美丽而矜持。桌上不免有敬酒环节,都是相互示意,但她忽然举杯转向自己的丈夫:“祝你幸福。”

此后在我心里,她的名字就叫“祝你幸福”了。有时会突然想起她。听说他们有了一个小孩,为了小孩上学又辗转搬了家。此刻,这花语更是让我想起她。“‘祝你幸福’现在怎么样了?”“全职陪读,租住在学校附近,听说每天接送小孩去各种补习班。”像仙女一样的“祝你幸福”,就这样落在了平凡具体的生活当中。

第三次去买花,摊主用微笑的眼神迎着我,轻轻吐出两个字:“翠珠?”我很想大笑,原来,在她心里我也有了代号!看我点头,她信心满满地说:“上次买的翠珠回家开了吧?”我点头,她又笑了。

这次,看中了一种很小的黄色玫瑰。“这种叫‘梦幻芭比’。”她也记住了我的偏好,“还是只买一枝吧?给你挑一枝花头多的、半开的,回家能开久一点。”

原本只有匆匆步伐的地铁通道,因为那些售卖低价小商品的摊位,因为每个傍晚都亮起的橘色灯光,变得明亮而有暖意。经过的时候,也有了牵挂和惦记。虽然,只是隔段时间才买上一枝花,但也被摊主记住了“翠珠”这个代号。而我也没想到,只买一枝花也很有意思,它待在家里阳台上,和其他植物们守在一起,是春天的小小奢侈品。在阳台晒衣服或是坐小凳上看书、喝茶,目光每每碰到它,感受着因它而建立起的生活秩序,因它带来的可以掌控的小小安全感。

我愿意这时代,再多一点这样停下脚步的理由,多一点这样彼此“互助”的联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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