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艺

作者: 高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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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去郊野公园,我发现了两个蜾蠃的泥塑育婴室,小罐子一样,非常精巧。我恋恋不舍,欣赏了许久才离开。

我其实不知道到底哪种马蜂叫蜾蠃,只是在鲁迅的《春末闲谈》中知道了这个名字。虽然鲁迅说了一句“那细腰蜂就是书上所说的果蠃”,但几乎所有的蜂都“细腰”,没有图片,说了跟没说一样。我喜欢的是它的“陶艺”。

单单这只大肚的“瓦罐”就已经让我惊叹了。要知道,它只是一只小小的马蜂,衔泥筑巢,一嘴才叼那么一点儿,不知要去多远找材料,也不知总共往返多少次才能完工。关键是它是个“陶艺师”,筑巢之前已经胸有成竹,不用机械,不用模具,一点一点地组成了自己需要的模样。最后的收口更让人有些不可思议,它仔细地制作了一个外沿儿—工匠怕瓶罐倒油、倒水后不能及时回流才这样设计。那么薄的外沿,还要制成圆形,制作的时候一定非常小心吧。我猜不出有什么作用,很可能只是为了美观。

我没看到它建造“瓦罐”的具体过程,也可能非常简单。因为我知道它的麻醉技术世界一流,让人类都自愧弗如。它能精准地麻醉一条小虫子,留给刚出生的孩子吃。那剂量的掌控堪称神操作:毒素多一点儿小虫子会死,毒素少一点儿小虫子会跑。那么,对它来说,建造这个“瓦罐”,是不是粗枝大叶地糊弄一下就行了?

不远处,我发现的另一只“瓦罐”已经封死了,显然这只蜾蠃成功捉到了用于育儿的虫子,也产卵完毕。这应该是防止敌人不劳而获的未雨绸缪,堵死,以确保万无一失。虫子和蜾蠃的孩子在里面竟然闷不死,莫非它暗中留好了极其微小的透气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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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在一座石雕的凹陷处看到过蜾蠃的育儿室,口沿看上去不太完美,像半成品,但这位蜾蠃母亲绝对聪明。她充分利用了凹槽的一端,节省了不少建筑材料,而且上有凸出遮挡,免去了雨淋的风险。

在窗沿、亭子、墙角等地方,我也见过不少这样的泥塑,不知作者是谁。它们中有一些像孩子玩儿泥巴,一团泥先做成碗状,然后使劲往水泥地上一摔,密闭的空气会有一处冲破泥巴,产生不规则的孔洞;大多数很规范,像埙,似陶笛,有艺术气息。

蜾蠃制作的“陶罐”,我在浙江的山里见过,在江苏的水边见过,也在河北的野地里见过,几乎一模一样。这南北纵贯近1500公里,是同一位师傅传授的技艺吗?

有数学家测量过蜜蜂的六边形巢穴,发现每个六边形的内角均为120度,而三个六边形恰好能围成一个完整的360度,空间利用率极高。正六边形的建筑结构不仅密合度最佳,所需材料最节省,同时还能提供最大的使用空间。令人叫绝的是,世界上所有蜜蜂的蜂巢都是按照这个统一的角度和模式建造的。

节约材料,最大限度利用空间,也许,这些小蜂们只是遵从了自然规律而已,不像某些人类,热衷于攀比摆谱。

我曾经在北仑植物园看到过一组奇异的蜾蠃巢穴,4个,集中建在一根纤细的竹枝上,像一串糖葫芦。

这大概是蜾蠃的高层建筑了,下面是单元入口,里面有楼梯相通,是它的大型工程。

这相当于人类原始社会的制陶水平了吧。想想这只小蜂的体量,真让我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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