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基础外语教育家精神

2025年3月5日，李强总理代表国务院在第十四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三次会议上所作的《政府工作报告》中指出：“弘扬教育家精神，建设高素质专业化教师队伍，加强师德师风建设和教师待遇保障。要紧紧围绕国家需求和群众关切推进教育改革发展，加快从教育大国向教育强国迈进。”《英语学习》特约我谈一谈中小学外语教育家精神的内涵。

自1960年至今，我已从事教育工作近65年，亲身经历了外语教育的发展，受益于诸多教育家的引领和帮助，克服了诸多困难，也获得了少许成绩。反思过往，我将从以下四个方面阐述关于基础外语教育家精神的思考。

一、具有忠于祖国教育事业的胸怀、育人的能力和国际视野

振兴民族的希望在教育，振兴教育的希望在教师和广大的教育工作者，他们是人类文明的传承者。教育工作是太阳底下最受尊敬的职业，因为我们每个人的成长都离不开教育的馈赠。教育兴，则民族兴，国家兴。因此，教育工作理应受到重视。正如《荀子·大略》里所言：“国将兴，必贵师而重傅；贵师而重傅，则法度存。国将衰，必贱师而轻傅；贱师而轻傅，则人有快；人有快而法度坏。”古今中外的历史中不乏有关教育影响的历史经验和教训。

当今中国高度重视教育发展，学前教育和义务教育的普及程度已达到高收入国家的平均水平，高等教育更是迈入了全球公认的普及化阶段。中国已发展成为一个富强、先进、教育发达的国家，并成功构建了世界上规模最大且质量过硬的教育体系。这一体系为强国建设和民族复兴伟业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撑。这一成就得益于党的教育方针和改革开放政策的有力推动，更离不开广大教育工作者的辛勤付出。在这一过程中，具有忠诚于祖国教育事业的崇高胸怀、卓越的育人能力以及开阔的国际视野的教育家们发挥了引领作用。

谈到外语教育家精神，我以为，教育研究可以超越国界，体现全球化视野，但教育家是有国籍的，他们的使命深深扎根于自己的国家和文化背景。具体说来，外语教育家首先要具备深厚的爱国情怀，将教育事业融入国家发展与民族振兴的大局之中；同时，他们应继承先贤智慧，永葆教育初心，始终以育人为本。此外，外语教育家还需具备宽广的国际视野，能够在全球化背景下促进不同文化间的交流与理解，为培养兼具家国情怀与全球意识的新时代人才贡献力量。

我国正处于全面深化改革的新阶段，坚持以人民之心为心、以天下之利为利的开放国策，将使改革开放的大门越开越大。在这一背景下，外语教育的重要性愈发凸显。当前，不仅需要国人通过外语“走出去”，还需要外国人学汉语“走进来”，增进彼此的交流。这对语言教育提出了更高要求。我们需提升外语和对外汉语教学质量，加强多语种人才及专业与外语双精通人才的培养研究。正如习近平总书记在给北京外国语大学老教授们的回信中指出，“深化中外交流，增进各国人民友谊，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讲好中国故事，需要大批外语人才……努力培养更多有家国情怀、有全球视野、有专业本领的复合型人才，在推动中国更好走向世界、世界更好了解中国上作出新的贡献。”对此，我的理解是，当代外语教育家应深知自己身负培养具有爱国情怀，具有正确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具有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具有应对世界多极化、经济全球化和社会信息化能力人才的历史使命。

中小学教育工作者肩负着儿童启蒙和青少年成长教育的重任，这不仅是教书，更是育人，因此被誉为“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健全人格是教育追求的目标之一，基础外语教育家应以自己的道德人格影响学生的观念、行为，甚至是人生道路的选择。正如美国心理学家罗杰斯所说，教师是“一本会说话的教科书”。而俄国教育家乌申斯基甚至说，教师的个人范例，对青年人心灵的影响，是任何教科书、人和道德箴言、任何惩罚和奖励制度都不能代表的一种教育力量。我在教学实践中深刻体会到，在中国国情下教学生学习外语，教师不仅要传授知识，更需具备育人能力，要有温暖的爱心、无尽的细心和坚韧的耐心（首都师范大学外国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研究所，2011）。

这种爱心、细心和耐心必须源于对教育事业的忠诚，因为培养人才关乎国家的前途命运，神圣而艰巨。教师每天面对的是充满希望的未来之星，无论他们现在是否淘气、不听话或成绩不佳，教师都应看到每个孩子的优点与潜力，尊重他们，爱护他们，相信他们终将成长成才。当教师的爱心、细心和耐心感化了学生，教育才能真正发挥作用。

教育家必须严于律己，做到“学高为师，身正为范”，以身立教；同时还要细心观察学生，关注他们学习和生活、言行举止以及情绪态度的变化。好学生的成绩和进步对教师来说自然显而易见。但对于后进学生，教师更要用“放大镜”关注其微小进步，并及时给予鼓励。此外，教育家需具备坚韧的耐心。外语学习对我国许多学生而言难度较大，尤其是农村和边远地区学生，他们学习动机不足、兴趣不浓，加之两极分化问题严重，教学挑战多。这要求教师以极大的耐心和毅力面对学生，理解并关爱他们，通过“开小灶”等方式帮助他们从惧怕外语到逐渐产生兴趣，鼓励点滴进步，最终树立信心，取得进展。所谓“不言之教”“无声之诲”，正是这种润物细无声的育人艺术。

基础外语教育家精神需要放在独特的中国教育话语体系中去理解和培育。换言之，要有教育家的社会责任感和历史使命感，应有健全的人格，对于教育须有坚贞的信仰，视教育为生命。正如朱自清（1990）所说，教育家人生的理想应该超乎功利以上，不但要做一个能干有用的人，并且要做一个正直坦白、敢作敢为的人。教育者有了这样的信仰，有了这样的人格，自然能够潜移默化，“如时雨化之”了。

我国首批中学英语特级教师王碧霖正是这种教育家精神的典范。出身书香门第、毕业于燕京大学的她，一生听从党的安排，无论教初中起点班、高中班，还是两极分化严重的班级，她始终以爱心、细心和耐心感化后进学生，甚至促使那些故意捣乱的学生成长、成才。尽管家庭经济困难，她还是拒绝了美国亲友介绍的高薪工作，唯一一次赴美探亲期间，她参观学校、交流教学方法，按时归国，行李中满载教育书籍和教具，而非当时的奢侈用品。她在繁忙的教学之余，钻研理论、培训师资、著书立说，并参与英语教学大纲编制及教材审查工作。她的事迹感动全国，多次获嘉奖，并连任三届全国人大代表。王碧霖于2022年辞世，享年97岁。她忠诚党的教育事业，其教育家精神将永世长存。

二、具有扎实的学科专业知识和能力，拥有广博的知识和才能

教育家要具备扎实的学科专业基础知识和娴熟的运用能力。对于外语教师而言，不仅需要语音、语法、词汇基本功过硬，听、说、读、写、译的能力强，而且在课堂教学和日常会话中要能够自如地表达。教师课堂所用的外语实际上是一种无形的教材，其优美、生动的语言表达能够潜移默化地影响学生，使他们自然习得并深刻记忆。作为一个教育家，首先自己身上要有光明；要点燃别人，首先自己心中要有火种（赵萱、曾曙春，2011）。

就基础外语教育家而言，这个“火种”不仅包括扎实的外语专业基础知识和能力，还包括广博的知识和才能。他们需具备较高的汉语水平，掌握中外文化背景知识，了解外语与汉语在语音、词汇、语法上的异同，并理解语言与文化的关系及中外文化在人际交往、风俗习惯、价值观念上的差异。只有这样，才能促进国际交流与合作，提升我国教育的国际影响力与竞争力，在全球教育领域发挥更重要的作用。通过国际合作、经验借鉴与成果推广，讲好中国故事，贡献中国智慧，扩大中国影响。

当今世界，语言是无所不包的“躯壳”，其表达早已超越文理学科的界限。随着科学技术的飞速发展，中小学外语教学内容的跨学科特点日益突出，这要求外语教育工作者不断学习，拓宽知识面，培养多种技能。外语教育家不仅要精通外语和汉语，还需具备自然科学、社会科学的知识，对文学、艺术、音乐和体育有所涉猎，并具备“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的能力。这样的要求并非过高，因为当前中小学外语课程的主题“人与自我”“人与社会”“人与自然”已远超语言文学范畴，教学充满跨学科内容，为教师带来了挑战。教育家应勇于迎接挑战，既拥有丰富的科学知识，又掌握音、体、美、劳的知识与实践能力，以适应新时代的教育需求。

作为外语教育家更应懂得教育学、心理学和语言学的基本观点，并能根据形势的变化不断更新观念，大胆创新以适应形势发展的需要。在遇有不同观点时，都需要运用辩证唯物主义，避免绝对化、极端化、片面性，以便正确回答时代和实践提出的重大问题（张志公，1991）。而对于各家学说，循思想自由原则，兼容并包（蔡元培，1980），从而促成百家争鸣 、百花齐放的局面。

三、具有终身学习、自强不息和与时俱进的精神

任何教育家都应具备终身学习、自强不息和与时俱进的精神，做到学而不倦，行而不止。正如荀子所言，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这说明“学不可以已”，因为时代不停发展，教育者唯有持续钻研教学、勇于创新，才能与时俱进，成为学科的领军人。

终身学习的精神并非与生俱来，任何教育家都经历过长期学习能力的发展过程。然而，他们的学习超越了满足生理和生活需要的求学层面，也不是为了“学而优则仕”，而是为了践行教育这一神圣事业——教孩子一生如何做人做事。他们的学习是“以学铸魂、以学增智、以学正风、以学促干”，将学习的目的和意义提升到相当高的境界。叶圣陶曾说：“以教育成就自己，由认识自己而革新自己，又由革新自己而成就自己，是一种自然的步骤”（朱永新，2021）。

关于学习能力的发展过程，人本主义学习理论与实践研究者认为，“真正的学习经验能够使学习者发现自己独特的品质，发现自己作为一个人的特征。从这个意义上说，学习即成为（becoming）；成为一个完善的人，是唯一真正的学习”（施良方，2000）。 的确，通过学习认识并革新自己，充分发挥潜能，造就了无数的专家学者，外语教育家也在其中。我曾根据罗伯特·加涅的学习理论提出，英语学习者学习能力的形成要经历动机、注意、建构、保持、整合、迁移、解题、累积、反馈九个阶段。此研究的目的不仅为了帮助教师自觉提高教学的效果，更重要的是为了帮助学生获得终身学习和可持续发展的能力（刘道义，2017）。我以为外语教育家大体都经历过这些体验：1.兴趣、态度和动机或期望推动学习者产生意志力和毅力，克服困难，取得成功。季羡林先生幼时因作文受到老师的表扬而产生了强烈的写作动机，终身受益。2.注意是指有了强烈动机的学习者会自觉地注意外语的特征，通过多种活动的体验将其存储在记忆中。3.建构是指学习者认识外语的程序，即在已有的认知图式基础上，经过同化、顺应和平衡三个基本过程，建构起新的认知图式。4.保持是外语学习必要的增进记忆的策略，因此要反复听、说、读、写，手、耳、眼、口、脑并用，养成终身勤练的习惯；当然，最好的办法是与以外语为母语的人士直接交流。5.整合是为避免新旧知识的混淆而适时采取复习、比较与加工的步骤。6.迁移是把所学的外语知识运用到新的情境中去，活学活用、举一反三、触类旁通，而非死记硬背；还要利用学习原理、规则和工具书比较母语与外语的异同，实现正迁移，减少负迁移，提高学习效率。7.解题是提高思维能力的有效之法，学习者不可只答问，应主动发现和提问、分析问题并找出解题办法，然后实施并加以评判。解题是外语理解和表达性活动及项目式教学中不可缺少的步骤。8.累积是指新旧知识只有通过比较、整合、迁移，并在不同语境中运用，解决实际问题，才能得以强化。9.反馈可以了解学习的成果与问题，以便调整学习计划与方法，从而更有效地进行学习。一般说来，外语教育家大都使用过上述元认知、认知、情感、交际等策略发展自己的终身学习能力。

在当今时代， 我国人民正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梦想而努力奋斗，而外语教育在这一伟大事业中承载着重要责任与作用。外语作为国际交流与合作的关键工具，不仅有助于汲取人类优秀文明成果，还能传播中华文化，促进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为此，外语教育家身负重任，需不断学习和研究国内外教育动态和教育理论新成果，并结合实际进行检验。不过即使是好学说、好经验，也不可照搬照抄，要拿来为我所用，应和我们自己的实际结合起来，创中国特色，这样才有生命力，才能有效地提高质量（于漪，1996）。

自改革开放以来，中小学外语教育经历了多次重大变革。改革开放初期，外语教学以结构主义为基础，采用句型教学法，重视基础知识，纠正了脱离教学规律、突出政治的偏向，逐步稳定了教学秩序，提高了教学质量。20世纪末，课程改革提出从应试教育转向素质教育，从以教师为中心转向以学生为主体，从知识型教学转向能力型教学，强调培养学生的外语交际能力，注重语言与文化的关系。为提升教学质量，首次尝试中外合作编写教材，遵循“中外合作，以我为主，洋为中用，中外互补”的原则，结合结构法与功能法/交际法进行教学。这一系列改革，不仅提高了我国学生的外语综合水平，还带来一系列重大教学变化（张正东，2002）。亲身经历这次变革的我，永远铭记师长们的教导和支持。他们正是具有自强不息、与时俱进的教育家精神的杰出教育家，如张志公、许国璋、李赋宁、张正东、胡春洞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