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茶韵
作者: 陈晓莹在《东京梦华录》里,经常出现主人公赵盼几碾茶、罗茶、候汤、盏的情景,一招一式尽显优雅、优美。她腕间流转的茶宪,将雪沫乳花击成疏星淡月,茶汤里浮沉着的是宋人的风雅。最难忘的是她与胡掌柜斗茶时,茶百戏在盏中绽出青绿山水,水墨氤氩间,恍若窥见千年前的汴京茶坊。那时方悟,茶汤原是可“饮”的诗,也是匠人指尖开出的花。
幼时的我不喜欢茶,青瓷盏中浮沉的叶影总在父亲举杯时溢出凝重的苦涩,像极了中药铺里熬煮的汤药。可我却偏爱那已经泡开并留在杯底的茶叶,拿出来放进嘴里慢慢咀嚼,青草香混着淡淡的涩意,竟比冰糖还令我着迷。如今想来,那藏在苦涩里的甘,原是岁月埋下的伏笔。

作家洪爱珠在她的多部作品中写过喝茶的情形在她的笔下,茶是蘸着人间烟火的墨。她写办公室玻璃壶里沉浮的铁观音,像极了永不完结的职场连续剧;写母亲厚玻璃杯中的琥珀茶汤,倒映着巷口裁缝铺的蓝布门帘;写台北老茶行蒸腾的熟茶香,裹着褪色门牌上的斑驳往事。那些被茶水反复浸透的时光,像被无数双手摩挲过的檀木算盘,泛着温润的包浆。
我读着她的文字,忽觉公婆家餐桌上那把透明茶壶,原来也是这般日日浸泡在茶香里的旧物。壶身早已被岁月染成蜜色,壶嘴凝着经年的茶垢,倒像给素瓷描了层淡墨。
犹记得初入公婆家那日,午后的阳光斜切过玻璃窗,将茶壶里的铁观音照得通透。公公从墨绿铁盒中拈出茶叶,轻轻放进壶里,沸水倾注的刹那,满室浮起松烟香,恍若谁在墙角燃起一炷檀香。婆婆从茶几下翻出个旧报纸包,层层剥开后竟是一小把熟花生米和几颗水果糖,她说用来配茶最相宜。
不知何时,公婆家墨绿铁盒中的铁观音换成了大红袍,后来又换成了武夷肉桂,每种我都喝过无数回,渐渐地就喜欢上了喝茶,成了老公口中的“老茶客”。现在,我已不觉得茶叶如儿时般苦了,相反,还品出了其中的回甘。我想,应该是时光把那抹青涩焙成了回甘,将懵懂揉捻出韵味。
如今,我的案头常有茶烟袅袅。待茶汤渐凉时,壶底沉淀的不仅是碎叶,更是岁月筛下的金粉。而我知道,待明日此时,新的茶烟又将升起,在时光的褶皱里续写这杯盏间的未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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