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极关注,赋能成长
作者: 邓文君正值青春期的中学生,不仅面临内部的“自我同一性危机”,还有来自外部的学业发展等现实压力。在充满挑战的年龄,中学生的心理问题、情绪障碍频发。
2023年1月,教育部、民政部、中华全国妇女联合会等十三部门联合印发《关于健全学校家庭社会协同育人机制的意见》,明确了学校、家庭、社会三方在协同育人中各自的职责定位及相互协调机制。
从落实学校咨询室建设,到要求每学年开展心理健康筛查、建立学生档案并长期追踪、开设心理课、加强学校专业人才建设、家校社协同育人等,学校的心育工作越来越规范化,心理教育的内容与途径也越来越具体。
▎案例导入
作为学校的心理教师、班主任或其他心育导师,如果在日常工作中发现一些具有危险苗头的学生,该如何进入到专业的心理辅导流程呢,这篇文章将简单介绍一则成功化解危机、帮助学生找到生命意义的中学生心理辅导案例。
某天,某年级某班班主任安老师(化名)着急地找到我,说在做广播操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班里的小橙(女,化名)的小臂内侧有几道红色的疤痕,她担心是小橙自己划的,问我小橙是不是在伤害自己,会不会想不开。安全无小事,我们立即进行了讨论。
安老师紧接着告诉我,她了解到小橙的家庭之前突发了一些变故,加上之前亲子关系长期存在的问题,基于“全员关爱导师”的制度,小橙已经得到了班主任、任课教师、心理委员的隐性关注,现在发现了“伤口”,需要心理教师加入,让她得到专业的帮助。因此,“关爱小橙工作组”成立了,目标在于通过心理教师一对一辅导,了解情况,疏导小橙的情绪,同时评估危机,适时开展家校合作,进行师生协同工作。
我请安老师说服小橙尽快到辅导室进行一次访谈,因为小橙手臂上的划痕是一种信号,向我们传递了“沉默”的信息,需要引起教师和家长共同的重视。
▎情况界定
需要特别注意的是,经过评估,小橙符合“非自杀性自伤”的情况。非自杀性自伤是指在没有自杀意图的情况下,由于未经社会或文化认可的原因,对身体组织造成蓄意和自我的伤害。心理学界部分学者认为:“非自杀性自伤和自杀是一个连续体,随着时间的推移,该行为发生的频率会越来越高,伤害会越来越大,最终导致自杀。”还有部分学者认为:“非自杀性自伤是部分个体的情绪适应和表达能力较差导致的应对压力和不良事件的消极方式。”基于以上两点,一方面需要动态评估小橙行为的危险性,减少自伤的频率,另一方面需要采取积极合适的辅导方案为小橙提供表达情绪的途径,让她提高情绪适应和表达能力,最好能建立更加积极应对压力的方式。
▎案例分析
(一)时间维度
从小学开始,父母的争吵就给小橙带来了心理阴影,经常会感觉不快乐,不相信别人。随着长大,对父母,尤其是对母亲越来越反感和愤怒,但在家里不敢表达。这次母亲生病成为“扳机事件”,小橙不仅不能表达愤怒,还感受到强烈的担心、内疚和自责,这使得她的情绪每天处于愤怒、矛盾和担忧的交替之中。
(二)严重程度维度
小橙对母亲有强烈压抑的愤怒感和自责内疚感,不会通过积极健康的方式来宣泄表达,只会通过自残的方式来发泄情绪。另外,小橙白天时心情经常低落,但有时候晚上又比较兴奋,导致睡不着。
▎辅导目标
(1)动态评估小橙的自杀风险,确定危险等级。
(2)通过辅导缓解小橙的负面情绪。
(3)通过提供修复性情感体验,帮助小橙寻找积极资源。
(4)改善小橙的自我认知,汇聚心理能量。
▎辅导过程
整个辅导过程循序渐进,可分为3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建立良好的咨访关系,收集信息和评估风险。第二阶段是梳理情绪,修复依恋,改善认知。第三阶段是家庭介入,寻找积极资源,构建保护体系。
(一)第一阶段
我收集了小橙的基本信息,以温和而坚定的积极态度,与小橙建立了温暖共情的咨访关系。小橙渐渐降低防御,打开了心扉。小橙说从小父母只关注自己的学习,之前自己的学习成绩好,掩盖了亲子关系中的一些心结,进入初中以后,周围的同学都很优秀,自己的学习成绩相比小学下降了许多,所以现在的老师也不像小学的老师那样关注自己了,自己和同学相处也没有那么自信了,在班级里存在感不强,感受到挫败感和无助感。而此时家庭遭遇了变故,自己无力应对,开始尝试用自残的方式来发泄自己内心的痛苦。
从危险性的角度来评估,小橙认为自己并没有特别想结束自己的生命,也不敢,因为想到如果自己死了会对不起父母,尤其是对不起母亲,所以经常划伤自己,但并不会自杀。因此,小橙应该符合具有“个体在没有自杀意图的情况下蓄意伤害自己且不被社会接受的行为——非自杀性自伤”的标准。
基于此,我需要动态评估小橙行为的危险性,力图减少她的自伤频率至不自伤,并采取积极合适的辅导方案为小橙提供表达情绪的途径,以提高她的情绪适应和表达能力,建立更积极地应对压力的方式。
我和小橙约定,之后固定每周进行一次辅导,这期间如果她的情绪困扰难以承受,可以随时来找我,如果自己可以承受则下周同一时间来心理辅导室。同时约定,她尽量不自伤更不能自杀,如果在家实在控制不了自己的自伤行为,先用橡皮筋弹手腕来代替刀片划手臂,如果在学校控制不了就来找我。
(二)第二阶段
我通过深度共情,引导小橙梳理和命名情绪,通过引导,她说:“自己很恐惧,不敢想象失去妈妈以后自己会怎么样,内心里的迷雾不断变多,变黑色,变得让自己窒息。”她的愤怒被迷雾掩盖着,依稀可见的是自己深深的恐惧感——这是对死亡的焦虑,还有长期存在的无助感。当我真诚地对小橙说:“我感受到你的恐惧,理解你的愤怒,心疼你的无助……”小橙无声地哭了,她把头低了下去,肩膀微颤,显得更加无助了。咨询室里的空气中,流淌着悲伤的气氛。我陪着她,待在这里,这一刻我们彼此陪伴,她可以相信,“恐惧”“愤怒”“无助”的负面感受是可以表达出来的;她可以相信,有一个人是可以理解她,并且尝试容纳她不能保存的强烈感受。
从小橙的行为表现来分析,她比较回避社交,不主动,在意他人评价,对他人的友好感到怀疑,属于“回避型依恋”类型,是不安全依恋中的一种。因此,我希望通过积极关注、无条件接纳和深度共情的方式,给小橙提供一种有别于之前人际模式的、修复性的情感体验。这种情感是真实的、温暖的、接纳的、理解的。
在辅导中,小橙感受到我对她的肯定和支持,虽然一开始她不太确定,还会说:“我觉得自己很糟糕,因为妈妈没有肯定过我”。我真诚而具体地向她讲述了她值得欣赏的优点,她的眼里出现了光,这样的关注和反馈可能给她了力量。从外表来看,小橙第一次进入辅导室,她驼着背,低着头,脸色发白,辅导了几次之后,她的背慢慢挺直了些,能够直视我的眼睛,偶尔还会漏出一些微笑。她的核心观念——“我不好,我是糟糕的”,慢慢在松动,开始慢慢地认可和接纳自己,所以她也开始觉得自己也值得别人对自己好。
(三)第三阶段
在征得小橙的同意之下,我请班主任安老师邀请家庭进入辅导,对她的家庭系统进行适当的干预。因为小橙的母亲正在生病,所以邀请父亲到校进行家校会谈。父亲到校后反馈了小橙的在家情况、家庭互动方式、成长经历等,在伦理框架之下,经过小橙的同意,我为小橙父亲讲解了青春期青少年的情绪特点和小橙的心理状况,主要告知了她出现的自伤行为、背后的原因,以及她需要从家庭里得到怎样的理解和安慰,她渴望被肯定,希望有人能真正关心她。
我还告知小橙父亲,小橙存在一定的自伤风险,不要让自残行为成为她的一种习惯,甚至加剧成瘾。小橙父亲的态度比较配合,他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通过交流,他了解到如何回应小橙的情绪,如何主动和她沟通和表达关心。对于小橙母亲的病情,学校也充分理解父亲的压力和担心,建议父亲和小橙更靠近一些,也能一起去关爱母亲,让爱与关心在家庭里流动起来。
安老师也表示,将安排班级里一些热心而温和的同学坐在小橙附近,多给予小橙帮助和关心。小橙也有喜欢的任课教师,班主任将按照学校的“关爱导师”制度,请小橙相对喜欢、愿意亲近的教师对她多给予关注和肯定,为她构建温暖健康的保护体系。
▎辅导效果及反思
经过16周共18次的跟进辅导,以及“关爱导师们”对小橙的关心,她没有再出现自伤行为,情绪越来越稳定,睡眠状况也大大改善,晚上能较快地入睡了。小橙虽然学习成绩的变化不大,但也不再那么担心,反而更有信心地努力学习,与老师和同学的关系也更亲近。她现在已经能尝试打开心扉,感觉到别人的善意和温暖。
总体来说,针对小橙的心理辅导,心理教师在动态评估危险性的基础上,与小橙建立了良好的咨访关系。心理教师经过对小橙感受的敏锐觉察,对她表示尊重、接纳、温暖和关注,促进她的内心成长,同时帮助她用自己的潜能来面对现实、改善人际,使她达到了成长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