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主渊、源

作者:卜键
谁主渊、源0弘历在位已半个多世纪,具有较强的全局观和统筹能力,在指派扈从文臣核校文津阁本之当日,就想到文渊、文源二阁之书必会存在同类讹误,传谕在京留守的亲王和枢阁大员,选派进士出身的部院堂上官以及翰詹、科道等官分司校阅。

有意思的是,弘历还亲自做出分工:尚书、侍郎等管理事务繁多者,每人每日各看书一匣;六阿哥、八阿哥及事务清简之堂官,各看书两匣;京堂、翰詹、科道、部属等官,每人每日看书两匣;另从六部每司选派一名司员,每日看书两匣。各级官员约200人,总计两个月即可校阅完竣。至于办书地点,弘历指定文渊阁本在文华殿、内阁等处阅看,文源阁本在圆明园朝房阅看;天文历算类交钦天监专看,乐律类交乐部专看,医药类交太医院官员专看。

谁来主持?

这里说的不是整体的管理,那是一个复杂工程,有兼四库总裁的皇子和阿桂等枢阁重臣在焉;亦非具体书卷的检读核校,抽调的人员皆科甲出身中学问较优者,绝大多数可以胜任;而是指综理重校事务,能做出合理分工,对签出各条审核把关,并享有较高威望的学术掌舵人。谁能服众?

弘历已有人选:文渊阁本的核校交给彭元瑞,文源阁本交给刘墉。在五月十九日的谕旨中,有一个整体的部署:

文渊阁书,着六阿哥、阿桂专司收发,其挖改换页等事交彭元瑞、金简管理;文源阁书,着伊龄阿、巴宁阿专司收发,其挖改换页等事着八阿哥、刘墉专管。八阿哥现住圆明园,刘墉系总师傅,自必随同阿哥等在彼居住,即着八阿哥、刘墉常川住彼以资料理,并拣派武英殿匠役前往圆明园承办。仍着六阿哥、阿桂总司其事。除校出一二错字即随时挖改,毋庸零星进呈,如有语句违碍、错乱简编及误写庙讳,并缮写荒谬错乱过多,应行换五页以上者,再随报进呈。仍查明原办总纂、总校、提调、校对各员,分别治罪,并将业经议叙已登仕版之该誊录亦予斥革,俾甄叙不得滥邀,而藏书益臻完善。并着六阿哥、阿桂一面即行酌派分阅。天气炎热,阅书诸人家中早饭,于辰正进,申初出,仍给与清暑茶汤。京中金简、园中伊龄阿司其事。(《清高宗实录》卷一二八一)

两部全书分别办理,宫中园中各以皇子领衔,各有尚书级别的大学者领办,就连阅书人在家吃早饭、内务府准备茶汤(午饭)都考虑到了,诚可谓无微不至。至于“辰正进,申初出”,为早8点到下午3点,六小时工作制,看起来在馆时间不多,赶路却是一件辛苦事,尤其前往处于郊外的圆明园。

为抓落实,和珅主事的行在军机处迅速行动,将有能力参与校阅的人员开列清单,略为:内阁45员,翰林院和詹事府100员,都察院堂官38员,刑部堂司20员,国子监16员,户部15员,加上出人较少的吏、礼、兵、工等部,加上皇六子、皇八子与在京枢阁大员,总计约260员。以两个月审读检核一遍,应是人手足够了。国家军政大事自不可停摆,也有点儿唯此为大,亦可就此推想朝廷各部院中冗员之众。

对于如何分派校勘,弘历要求留守大员酌定章程,及时上奏。接旨三天后,皇六子、排名第一的四库总裁永瑢领衔提出详细方案,兹节引如下:

校出书籍内,如有谕旨指出各条非寻常错误者,即行随报进呈,将原办各员并誊录等严行参奏,分别办理。其一切校勘事宜,除每日课程及在京、在园管理收发挖改等事,钦遵圣训分投妥办外,臣等复会同臣永璇等悉心商酌。此次校阅全书,卷帙浩繁,应查应改各签必须汇齐复核,即有签出不甚确当者,亦可随时更正,以免舛误。应请旨令彭元瑞、纪昀总司其事,毋庸兼看书籍。凡各员校勘之签,均由彭元瑞等复看一过,送交永璇、刘墉、金简,另派妥员登记册档,挖改后再行照档销签,并于书前副页下黏签注明详校官恭阅衔名。如敢草率从事,仍前舛误,即惟详校之员是问,责成既专,雠校益可精审。至此项书籍均系装潢成帙之书,签出数字错误只须就书挖改,遇有更换篇页者,再行拆钉重装,并饬令匠役等小心办理,不得稍有污损,以昭慎重。再,从前司校之员,此时若概令回避,人数不敷分派,应请将原校之书另派他员详校,以防回护。(《纂修四库全书档案》一二○五)

皇上在指派主事大员时没提到纪昀,永瑢等在京大员奏事名单中则要纪昀主持一阁,虽然他还属于等候惩处的状态。而将刘墉升格到统管的档级,估计也是皇帝本人的意见。

谁都知道重校全书是一个烫手的山芋,离了老纪还真不行,彭元瑞才情很高,学养与纪昀比则有差距。刘墉为协办大学士、吏部尚书,兼四库馆副总裁,谕旨中也说由他负责文源阁本,在园办书,应是很合适的人选。可当年春增补内阁大学士,最有希望的老刘不光没能如愿,还被皇上点名骂了一顿,自此便有些瘟头瘟脑。商议来商议去,永瑢等便提议由彭、纪二人总司其事,其实也就是对校阅的质量最后把关。

永瑢还提到“数日内即可开局校勘”,以核校文渊阁本为一局,核校文源阁本为另一局,除天文、乐律、医书另行分派各衙门人员阅看外,两局各配属阅书者124员,提调4员;至于桌椅板凳、笔墨纸砚,以及挖补匠役人等,则有金简、伊龄阿妥为预备,定于本月二十七日开局办理。该奏附有两份清单:

其一,开列人员分工,谁负责每日带领宫中杂役从架上取书分送,待挖补入函后送回原架;谁负责将签出书籍送彭元瑞审核,再交原校官销签;谁负责“挖补讹字,登记改补档册”,一一责任到人。在宫在园看书各员也以部院分开,有一份详细名单。

其二,详开经史子集每部的架数、函数、册数,也包括空函和禁书的情况,很有价值。如“史部三十三架,每架四十八函,计一千五百八十四函。二层仙楼除国史馆留空书三函,除方略馆留空书六十九函,除三通馆留空书一百零五函,除武英殿留空书七函,除现扣销毁书十三函,架上实贮书一千三百八十七函,计八千一百五十四册”(《纂修四库全书档案》一二○六)。可知当时仍有大量未完成的项目。

在阅读老纪的密奏后,弘历的认识已有所转变,对永瑢之奏即加认可,是以仍赋予纪昀与彭元瑞一起主持两阁重校之责,可表彰赏赐皆无。而彭元瑞排在前面,显然更受信任,迭受赏赐,心情好到起飞,有诗《丁未九月朔退直校〈周礼〉雨滴空阶朅尔有感》为证:

老惯诸生技,秋深一檠孤。穿帘蛩语细,隔纸雨声粗。阁上空归向,城南不见符。辛勤还掩卷,付者有人无。

诗平平,却也情景宛然,心境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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