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尚界对村上隆仍持续痴迷

在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举办新展览之前，村上隆为艺术家沙齐亚·西坎德（Shahzia Sikander）绘制了一幅肖像。这天下午他一共要绘制好几位知名人物的肖像。相机的快门声和人群的“嗡嗡”声此起彼伏，但镜头关注的焦点更多的还是艺术家本人，而不是他的模特。他为这次活动精心打扮，戴着一副金属框眼镜，穿着一件宽松的礼服外套，还戴了一顶巨大的头盔—这使他看起来像一只戴着彩虹冠的鸡。

这位以东京为基地，常年奔波的艺术家、企业家、文化评论家以及自封的品牌形象大使在凌晨时分抵达，亲自监督其展览“踩在彩虹的尾巴上”（Stepping on the Tail of a Rainbow）的布展工作。本次展览的展品还包括一座日本奈良古寺部分建筑的等比例复制品。

但63岁的村上隆似乎毫不费力地应对了这一刻。他不知疲倦地作画，边上的一小群人则伸长脖子观看他的表演。他那滑稽又古怪的穿搭，部分是为了吸引粉丝的注意。这些粉丝包括评论家、收藏家、潮流追逐者，以及全球时尚界人士和风格引领者，比如厄舍（Usher）、法瑞尔·威廉姆斯（Pharrell Williams）以及时尚企业家萨拉·安德尔曼（Sarah Andelman），他们都围绕在他的周围。

有人将他视为一个顽皮可爱、令人喜爱的吉祥物，是他那些滑稽卡通角色的不羁化身；财力雄厚的人士会收藏他的作品；觉得高雅艺术遥不可及的人，则纷纷抢购他那些知名作品的小型衍生版本：小饰品、T恤、家居用品和手袋等，这些都是相对容易入手的品牌延伸形式。

他的形象是他作品中那些受漫画、动画和表情符号启发的角色的变体，这种形象设定是经过精心策划的。斯凯·盖拉蒂（Sky Gellatly）曾促成村上隆与多位艺术家及生活方式品牌合作。他表示：“村上隆是一位风格偶像，他清楚艺术家可以在公众领域中扮演的角色。他对服装细节的关注是他作品和合作项目整体表达的一部分。”

村上隆深知一些粉丝近乎狂热的喜爱，因此他不愿让他们失望。“在一个竞争激烈的世界里，只有两种选择。”他进而解释，“你可以开创一种新的运动。”他指的是“超扁平运动”，这是他自己创造的一个术语，指一种融合了流行元素的艺术运动，它模糊了纯艺术与商品之间的界限。“或者你可以成为那个‘新人’。”

他说：“这就是为什么我每两年就改变一次我的风格。这样一来，观众可能会觉得，‘呀，这一点儿也不无聊。’”

人们觉得村上隆的创作无聊的可能性很小。事实上，村上隆今年备受瞩目。他在克利夫兰的展览是2022年在洛杉矶布洛德博物馆举办的展览的扩展版。2024年他在伦敦与高古轩画廊（Gagosian）合作举办展览，并于今年5月来到曼哈顿参观他在高古轩的新展览。这场名为“日本主义，认知革命”的展览的灵感来源于日本传统艺术，重点展示了村上隆对19世纪的浮世绘大师歌川广重的版画的诠释。

以上这些只是展览，不包括最近大量涌现的村上隆的品牌合作项目。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他2003年和马克·雅可布共同为路易威登设计的手袋与配饰系列的重新发行与更新版本。该系列于今年1月发布，由他与路易威登男装创意总监法瑞尔·威廉姆斯携手推出，更由赞达亚亲自担任模特演绎。

村上隆对这一合作的成功感到非常满意。他说：“第一次合作非常顺利。如果这次销售情况良好，将非常有利于扩大我的作品的影响力和提升我的知名度。这可以说是一种双赢。”

今年春天，他推出了一个美国职业棒球大联盟系列，在洛杉矶和东京举办了快闪活动庆祝，并在Complex商店销售。在5月的弗里兹艺术博览会上，他还推出了一系列限量版的熊猫装饰盘子，以支持非营利团体“无家可归者联盟”。

对一些人来说，他的高端商品遥不可及（路易威登的合作款印花包售价高达5000美元），但粉丝们仍然蜂拥而至他的展览。吉娜·让（Gina Jean）在切尔西的高古轩画廊的人群中说道：“他的审美不仅赏心悦目，而且让人感到温暖。”吉娜·让是一名红十字会的难民口译员，曾经当过模特经纪人。她还说：“这场展览实际上激发了我购买一件小东西的欲望，这样我就可以说我拥有一件村上隆设计的作品。”

艺术作家兼评论家加勒特·莱尔德（Garrett Laird）赞赏这位艺术家能够“以一种充满趣味感的方式唤起过去”。他说自己尚未购买任何村上隆品牌的商品，“但我到处都能看到它们”。

艺术界专业人士将村上隆视为一位开拓者。布鲁克林博物馆时装与物质文化高级策展人马修·约科博斯基（Matthew Yokobosky）表示，“他2003年与路易威登的开创性合作重新定义了时尚与艺术合作的可能性，引入了一种新的视觉经济模式，实现了奢华、趣味和批判的共存。”

约科博斯基曾设计了2008年在布鲁克林举办的村上隆回顾展@Murakami，展览中甚至设有专门的路易威登精品店。他指出，此次路易威登新品系列之所以在时尚界引起共鸣，正是因为“它反映了一种由加速的图像传播、全球文化交融以及传统艺术、商业设计与大众媒体之间界限的消解所驱动的文化现象”。

他说：“这个系列依然具有相关性。因为它触及了某种更深层次的东西，也许那就是快乐。”或许，也可能是某种更阴暗的东西。

在克利夫兰，村上隆坐在他的代表性作品《怪怪和奇奇的拼搏物语》前面，配合地摆好姿势。这位艺术家讲话时往往长篇大论，他透露自己患有注意缺陷与多动障碍。他说话时会闭上眼睛，以便更好地整理思绪。尽管穿着滑稽的服装，但他并没有心情搞笑。

他说：“从表面上看，这次展览中的作品可能显得美丽而欢快，但当我创作时，我深受当下心境的影响。这次回顾展以及我刚刚完成的作品，还有我将继续展示的作品，都明显反映了‘当下’那一时刻的心情。”

他说，他深受歌川广重宁静怀旧的木版画的影响，特别是《名所江户百景》，这组作品是在一场毁灭性地震发生后创作的。他自己的作品探讨了影响他青少年时期并持续困扰他的历史创伤，其中最主要的是广岛和长崎的原子弹爆炸、“冷战”，以及2011年日本的地震和海啸，还有新冠疫情。

然而，他认为试图在他的画布上强加某种意义是徒劳的。他说，他的图像来自内心，“它们无法直接与现存文化中的任何事物联系起来。”他的想法是切断与现实的联系，同时保持实用主义。

他说：“创作艺术是一份工作，而我一直在赶时间。”村上隆在日本的怪怪奇奇工作室雇用了大约300人。他说自己被一种增加产出和让作品多样化的冲动所驱使，这种紧迫感既来自于对生命无常的预感，也来自于对可能最终像他父亲一样患上阿尔茨海默病的恐惧。

他说：“如今，我非常害怕无法成为真正的自己。”他找到了其他自我表达的方式，其中一些甚至超出了画框的限制。

他与电视剧《幕府将军》的布景设计师合作，重现了位于日本奈良的法隆寺的梦殿。截至本文撰写之时，该作品仍在施工中，工人们正在其框架上攀爬作业。它被安置在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入口处，以迎接前来参观的观众。

《幕府将军》这部电视剧对这位艺术家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他说：“它描绘了内战时期，以及那个时期的人总是直面死亡。”他被这部剧对日本切腹自杀仪式的探讨所震撼。他解释说，切腹仪式伴随着一首诗歌的吟诵，这首诗总结并赋予了一个人生命的意义。“它意味着以一种可控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说：“我的死亡之诗就是我的艺术。”

他还在制作一部电影，以表达他对《明日边缘》的真诚致敬。在《明日边缘》中，汤姆·克鲁斯饰演的主角被困在时间循环里，死去后又复活，然后重新经历同一天，在每一次循环中积累智慧和经验。村上隆说：“当我观看这部电影时，我的感受是自由的。我在挣扎，但同时也在逃避，我紧紧抓住了那些将为我的另一种人生带来启发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