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拉拉的大灰
作者: 吴钧尧大灰吃进鲜甜的凤梨时,内心涌起感激,它刚刚怀孕。
母体对于孕育都敏感。为自己吃,为孩子吃,多少人类母亲在怀孕时,食欲失去节制,甚至近乎失控,平日不爱吃的甜、辣与酸成为向往。我多次看见同事挺着大肚子,身体后仰,拉开抽屉,小心地拎出一包蜜饯,一口一颗,不一会儿就吃掉半包,才羞于嘴馋,藏了起来。
凤梨里有机关,里头被挖空,填塞鞭炮,原是为了对付破坏农作物的野猪。可两名男子却用凤梨吸引饥饿的大灰。大灰不嗜甜,只是饿了,附近能吃的芭蕉、野菜、嫩竹都没了,而它刚刚经过的薇丽亚河野林丛棘刺多,它的身体告诉它,独自一个时勉强可以啃食,但它现在有了孩子,要尽可能吃得更好。它眼前的凤梨愈来愈近,悬在人类所拿的竿子上。
那可能是陷阱,但陷阱做得甜丝丝的,让它失去戒心。大灰一口咬住凤梨,一左一右的两个人没有抽回竿子,是真的愿意把凤梨给它,它放心地啃咬起来。再后来的事情,大灰不大记得了,它拖着仅存的意识走进薇丽亚河,泡在水中,好消解它难以理解的事情——咬着咬着,凤梨爆炸了,它的上下颚、牙齿跟舌头严重灼伤、破裂,点燃鞭炮的人看了会儿热闹,逃离现场。
大灰是我帮它取的名字。它是一头印度南部喀拉拉邦的大象,信任人类但被虐杀。它已经十五岁了,但还没有领略过人心的险恶。事发后,印度的艺术家与学生等群体,一起作画哀悼这头“喀拉拉大象”。
大灰最后的身影留在了数不清的哀悼声与画作里,而我能做的是给它取一个名字,在二○二○年。
(青 瓷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