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前路有知己
作者: 王德安创业之初,艰难起步
1986年,我从工厂调到江苏《莫愁》杂志社,正赶上这个刊物的创业期。这份杂志原名《当代妇女》,是省妇联主管主办的女性刊物。没有启动资金,没有上级拨款,刊物的经济来源定位为“自收自支、自负盈亏”。
扩大发行乃当务之急,刊物的名字影响发行,《当代妇女》的名字没有特色、没有亮点,男性不会买妇女刊物,广大中青年女性更不屑一顾,这就失去了大部分读者。当时许多省都有一本女性综合刊物,如湖北的《知音》、陕西的《女友》、广东的《家庭》、安徽的《恋爱婚姻家庭》等。我们改什么名字呢?大家从读者中征集到七八十个名字,我和总编力主用《莫愁》,因为莫愁是开阔的心胸,莫愁是生存的智慧,莫愁是攻坚克难的勇气。但有人反对,认为《莫愁》像文学刊物。我们就把征集来的名字请邮局报刊发行部定夺,因为他们最了解什么刊名能勾起读者的购买欲。结果《莫愁》刊名得分最高。《莫愁》当时的内容定位就是“劝君莫忧愁”,帮助广大妇女排忧解难,维护妇女儿童的合法权益。
印杂志的纸张是个大问题,当时还是计划经济,报刊用的新闻纸都是有计划的,我们没有计划,是“半路上杀出的程咬金”,只得到处求援。有位编辑通过个人关系从湖南特批了几令纸,让《莫愁》有了生存的保证。接下来是印刷问题,急需找一家既能保证印刷质量、报价又低的印刷厂。我们到溧水印过,到镇江印过,因为担心纸张被偷换,担心印刷厂改印别的东西耽误杂志的出版日期,我们轮流睡在厂里,半夜爬起来巡查。
杂志样稿出来后要经过三个校次。那时是铅字印刷,改错、换稿、图片缩放都要重新制版,为了《莫愁》杂志脱颖而出,大家再苦再累都没有怨言。
每月杂志出来后,几十万册要分发到全国各地,为了节约开支,杂志社人轮流打包。打包既是体力活又是个技术活,一天下来腰疼腿酸,手勒肿了磨出血泡是常事。胖胖的黄银梅和瘦瘦的吴建文成为打包的行家里手。
要给本地和近郊的订户送杂志上门,没有汽车很不方便,可又没钱买车,怎么办?那时,我在分管广告和公关策划,打听到张家港汽车厂生产金杯牌面包车,既能载人又能装货,我们专程采访了这个厂的厂长,报道了他们艰苦创业的事迹,又在封底给汽车厂做了个广告,广告语是:“开着金杯汽车奔驰在金光大道!”过了半个月,我们打电话给厂长,问他怎么样?厂长很高兴,说是有单位来订购金杯车了!我们就势提及广告费,他跟我们商量:厂里银根紧没有资金,拨一辆汽车给你们吧。这句话正中下怀,杂志社刚考到驾照的张建军,就这样兴冲冲地把车子开回来了。
以真实内容扛起责任担当
杂志最重要的是稿件质量。总编姜平章对某些刊物编造离奇故事招徕读者的做法十分反感,多次强调我们的稿件决不允许杜撰。他多次组织笔会、组织现场采访,先后请来《第二次握手》作者张扬、诗人忆明珠、《人民公安报》和《新华日报》的编辑记者,以及一些青年作家。杂志还多次举办征文评奖以取得好稿件,记得有管城杯母亲节征文、“结婚那一天”专题征文、方圆杯经济热点全国征文等。当时正值国家经济转型期,新旧思想的碰撞、改革开放的宣传、先进人物的报道,乃至妇女权益的保护等,都是杂志报道的题材。
有几篇稿件令我印象很深。陆华的《旷世奇才报国心》写南京化学工业公司的电工杨槐发现了“地球巨量膨胀”,这个发现挑战了德国科学家魏格纳提出的“大陆漂移说”。一个初中学历的三级电工,又曾在“文革”中犯过错误,竟敢挑战世界公认的“大陆漂移学说”,厂里工友说他“疯了”,厂革委会领导认为是阶级斗争新动向。他多次向领导递交科学发现的报告,都如泥牛入海。为了抢在外国人之前发布这一重大发现,他跑去北京,得到中国科学院有关专家的认同。但他还是被工厂除名了。之后,他流落到四川成都,白天摆摊卖小百货,晚上恶补天文地理、高等数学,百折不挠地继续他的研究。改革开放的春风让他摆脱了精神枷锁,他得到中国科学院的支持和钱学森的批示,四川科委资助他出版了多部地学著作。1996年,杨槐参加了第三十届国际地质大会,他在大会上的发言引起强烈反响。四川科委帮助他建立了杨槐地学研究所,他成为“地球巨量膨胀”学说的地质专家。
大画家韩美林的文章生动精彩,他写自己的成长过程、审美趣味,特别是写他在“文革”中倍受凌辱,造反派说他制造封资修黑画,不准他再画画,竟把他的手筋切断,但他与造反派斗智斗勇,终于在艺坛上绽放奇葩。
吴翔的《石头城的“祥林嫂”》写住在石头城的陈家美。她的儿子在1997年的一天突然走失了。为了找儿子,陈家美跑过8个省、60多个市县,吃尽辛苦。自己儿子没找着,她倒是帮助20多个流浪儿和精神病患者踏上回家的路。她用伟大的母爱寻找儿子,也用伟大的母爱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爱好和职业一致,是人生最大的幸福。总编鼓励撰写励志的人物故事,我也就放开手脚写了起来。报告文学《对孩子竖起你的大拇指》写周弘用满腔父爱教会哑女周婷婷开口说话,并将她培养成大学生,由此创立了“赏识成功教育”,挽救了无数因能量不足而自暴自弃的孩子。《鬃弓与丝弦的情思》写二胡演奏家刘继红,她始终牢记老师教导:把感情糅进丝弦,“对生活入木三分地看,你的演奏就能入木三分”。刘继红成功了,获奖无数。那时正值电视连续剧《红楼梦》热播,在一长串演职员名单中,唯独没有背景音乐的首席二胡刘继红的名字。她说:“要打名字干吗?我就是我,要让人们听出是我,而不是看出是我。”多么坦荡多么自信!
前几天整理旧物时发现一张纸条,是《青春之歌》作者杨沫给《莫愁》写来的短信。那时,有些杂志偷偷写她的私生活,编造一些情节招徕读者。《莫愁》杂志在1987年元月号刊登了一篇文章为杨沫鸣不平。杨沫特地写来一封信,感谢《莫愁》编辑部及读者的理解和支持,她说:“中国妇女仍有些地方处于被歧视的地位,有人偷偷写我的私生活以此招徕读者,即为明证!我希望《莫愁》为广大妇女同胞诸多不幸遭遇而鸣不平!”
劝君莫忧愁
杂志改名之后发行量大增。但我们还是缺钱啊,职工工资、设备添置、资金周转、业务公关等都要钱,怎么办?姜总编觉得应该发挥编辑的专长,出本书既可以回答一些具体问题又可以扩大《莫愁》的知名度。选什么题材编书呢?四位编辑窦学信、汪小农、吴建文和我就此展开了讨论。
那时,天气炎热,办公室待不住,定不下心来,我们就来到中山陵风景区,找到一个小桥下的阴凉地,赤脚泡在小溪里畅所欲言。我这个“莫愁大姐”介绍“莫愁信箱”里收到最多的求助信是关于性方面的。有许多信封得严严实实,提的都是那些难以启齿的问题。这些问题不便向父母说,不能向亲友问,许多人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投书“莫愁信箱”。几千年的封建传统,谈性成了大逆不道,十年“文革”更把性知识当成资产阶级的腐朽淫秽。性愚昧,造成多少家庭不和、夫妻反目、子女失足的人间悲剧。人们缺乏这方面的知识,乃至谈性变色。大家一致同意就这个题材编一本书叫《劝君莫忧愁》。大家七嘴八舌地把这方面的问题归纳成十三个部分:青春期的苦恼、羞于示人的性器官、性激素种种、耐人寻味的性心理、不可忽视的性卫生、性行为带来的困惑、性和谐的学问、生儿育女的性问题等。
我们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就分头去查找资料、请教专家。这样历时两个月反复修改订正,由汪小农最后统稿,初稿基本上解答了那些羞于启齿的问题。最后,经过荣玉芬、姜平章两位总编的审定通过,由中国妇女出版社正式出版。首次印刷10万册,在市场上很受欢迎,很快销售一空。
《劝君莫忧愁》的成功给我们一个启示:只有与时俱进才能知道读者需要什么。很长一段时期,谈爱谈美被认为是资产阶级腐朽思想,实际上,爱美是人之天性,是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我们又编辑出版了《爱与美》和《针灸减肥》等书,同样在读者中找到了“知己”。
在《莫愁》创办的过程中有经验也有教训,让我们不断成长。随着资讯的发达,网络的普及,法治的健全,《莫愁》的定位逐渐转向用“智慧解决人生难题”。当今手机资讯爆棚,融媒体把纸媒、广播、电视、互联网的优势互为利用,使其功能、手段、价值得以全面提升。《莫愁》宣传时代人物、介绍智慧女性、关注家庭教育、培养小作家的主攻方向不变,当年的编辑新人已成为《莫愁》的栋梁之才。AI的横空出世又为《莫愁》带来新的挑战与机遇。《莫愁》创刊40周年了,我们虽然早已退休,但始终心系《莫愁》。我想,只要能守正创新、与时俱进,《莫愁》前路定有知己。
编辑 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