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书桌（组诗）
作者： 程一身微雨中的老西门
微雨中，老西门的路
格外宽敞，玻璃店铺里
摆着成排空椅子，你走后
我们的家也像这玻璃店铺
微雨增强了我对世界的感知
点点滴滴的凉渗入我肌肤
渗入玻璃桌上我们相邻的倒影
一盏灯悬在黄昏里，周边的
空气持续加入安静的燃烧
愈来愈亮的光照耀着我们
如剧场的主角，谈不上表演
只是寻常的陪伴，偶尔的拥抱
似乎我们已习惯这种状态
离别在即也没有可供深入的空间
旧书桌
昔日的书桌还泛着光泽
初见时的喜悦早已散尽
我已遗忘它当初的样子
那时的我是现在的我的陌生人
那时它唤醒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爱
那时我爱它甚至胜过爱自己
（似乎我从未爱过自己）
多少个日子我对着它流逝
它变旧我变老。如今
厌倦的涟漪向中年的湖岸持续暗涌
似乎只有换一个书桌才能让我快乐
只是有了新书桌我仍不忍舍弃旧书桌
中年人增强的物欲让我的拥有
如此贪婪，再也不像过去那样纯粹
毕业合影
徒然的相逢？相处这么久
我们的熟悉仍未克服陌生
多少次聚在教室里谈论
柏拉图式的恋爱、弗里达式的婚姻
保持完整或被迫破碎
佩索阿是个伟大的失败者吗
我不想误导你们。但愿你们
拥有普通人的幸福或成功
在地球的一隅结婚生子
上班谋生，从此不知所终
拍吧，把你和我拍在一起
纵然拍下的瞬间并非永恒
多年以后如果还有心情
让我们在此刻拍下的照片里重逢
大堂村一日
小姨具鸡黍。午饭间
新居墙外传来鸡鸣
其中一只已被切成碎块盛在碗里
供筷子夹取。与死者相比
我们的痛苦并不严重
平淡如白纸，或不如白纸
踏青还是走草，意义还是虚无
只是对同一件事的不同命名
幸福是什么没有人能说清楚
轻盈的蝴蝶停留在任意一朵花上
接触达到极限，我们的词语
总是擦心而过，不能触及事物深处
此地的道路并不纪念我们曾经来过
好在我们仍能返回属于我们的尘世
游桃花源记
观光车疾驰生成透骨的寒意
我们无处不在又无处可去
融入山水成为另一个梦想
影子平铺水面如同幻觉
我们的肉体游荡在山水之外
那片方竹，让眼中的圆
变成触摸中的方，没有什么
比现实更诡异。在遇仙桥
轰响坠落的瀑布遇见
一张愤怒的脸，那条清水中的
游鱼被投下的石子
惊成一道闪电。置身于山水
你仍笑不出声，深沉的忧郁
如同对人类犯下的罪
陶渊明看见的那座山有小口
仿佛若有光。你看见每个人
都有一个渴望幸福却容易受伤的灵魂
大雨之夜
出了电梯，我看见门外的
天空被大雨冲得煞白
密集的雨哗哗地浇灌
在一只只疾驰的车轮
反复碾开的水槽里
被困在鼎喜楼下的我
暗暗渴望也能这样宣泄
冷风把霓虹的柔光吹向
我发凉的面颊，贴着街面的
积雨飘起一片片白雾
我打开手机看到天气预报
已经接受现实的修改
从我外出时的阴变成了
此刻的大雨。一位网约司机
正穿越雨线交织的混沌世界
向我靠近，我相信他不会迷路
扩建中的街道
皂果路右侧的柳树已失踪
留下一个个几乎等距的方坑
有的蓄着水，或许是刚下的雨
左侧的柳树被砍去上半身
只剩下树干，地上满是
枯枝败叶，尚未收拾干净
人行道上的彩砖已松动弛断裂
脚踏上去从裂隙间冒出
黑色泥浆，伴随着臭气
沅江隧道即将开通
这条路必须再宽些
以便更多车辆同时出入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