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把水引向了别处(组诗)

作者: 王太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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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太贵,1983年生于安徽金寨。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43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参加诗刊社第39届青春诗会,入选安徽省优秀青年文艺工作者“551”选拔培养计划。安徽文学艺术院第七届签约作家。作品散见《人民文学》《诗刊》等刊,长诗《八月桂花遍地开》入选中国作协“百年路·新征程”诗歌创作工程。出版诗集《青瓦之上》等。

父亲把水引向了别处

雨在下,乌云从我的酒杯里

带走了三分醉意,而雷霆清醒着

显然滴酒未沾。我从淮河来到沅江

雨也从皖西来到湘西,我的鞋子、诗集

车票和钢琴,挂在墙上的剪纸画里

都在下雨。电话那头,风雨飘摇

父亲的声音模糊,他用颤巍巍的双手

挖掘屋后塌陷的山体,多少年了

每到梅雨季节,那淤积的洪流

像镜子,始终在我的上游晃动

画中人

杏梅爬上窗帘,鸟鸣在窗沿上

排下细密的爪痕。当我在半睡半醒中

有风掀动书页,啁啾声划破梅林的寂静

而画中的几栋木屋,虽然开着门窗

但空不见人。秋天的红果实呀

这易朽之物,最懂宣纸和墨汁的保鲜法

虎尾兰离蔓绿绒更近,幽暗中带着馥郁

走完回字形走廊,长寿花就开了

画中,厌倦了尺寸的人,从淡淡墨痕里

消失在田畴的尽头。而我们不甘

并结伴步入画中,带着指甲钳

笔和维生素。抽屉里的温度计凉了

被谁握在手中,那逐渐回升的水银柱

最接近画中人的体温

在沅水边与父亲通电话

江水浑浊,此刻没有上游

也没有下游,近乎凝固的江面

像傩舞表演者,摘掉面具后的脸

而雨是清澈的,甚至有些狷狂和儒雅

落在青瓦上,如名字载入青史

天井中,那株刚刚绽放的荷花

是声音的阵地,每一秒都在沦陷

父亲量过血压,椅子上的江山

用雨滴声,翻译他模糊不清的话语

噢,江水,终于等来上游和下游

而他的舌苔下,是一段永不磨灭的落差

泥塑馆里的连枷

我能高高举起的,除了连枷

仿佛再也没有其他事物了,这一次

我用的不是手臂,而是目光

那透过六百度近视镜片的目光

仿佛落满灰尘,连枷缓慢地举起来

我的眼不能眨,一眨眼,连枷就会

从老人的额头跌落,我就这么盯着

一步步靠近它,铺满豆荚的场地

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其中有几颗豆子

从我的眼角滚了出来

桂子赋

为车轮让出三尺地面,而为天空

飞鸟裁下啁啾三声,须在诗中记下

桂树倒悬头颅,蜿蜒的根须一路攀爬

五修谱上,光绪年间种下的碑和柏树

每年都在桂香中迷失一次。百年前的迁徙路

从长江到大别山,一花枯萎,又逢一花盛开

绕树三匝的,除了乌鸦,还有外省小游客

不小心丢失的风筝。树干上系着红绸

临湖的风景便有了依靠。干咳数日

锡箔里的胶囊,需要温水,也需要清谈

袅袅晨雾里,花香稀薄的远方

一条小径,滚满松塔和空空的药瓶

今年干旱,小区楼下,桂花打着哑语

每晚散步,与它对视一次,去年的花香

依然无法解决我,禁锢于语言的咳嗽

缯 鼓

扒掉一层皮,敲完一通鼓

沿鼓身撒满泡钉,再行一鼓作气之事

在众多乐声中,发现弦外之音是难的

好皮匠越老练越少,他缯皮、紧绳、踩鼓

隔着木桄,用锤子去试探鼓皮的暗语

三岁半的孙子,递给他一根鼓槌

挠痒,含饴弄孙,把击鼓的大事留给后人

雷声滚过天边,他听见自己的心跳

在鼓腔里四处碰壁,像哑谜

也像绣针掉进大海 大象爬上窗花

消 息

绿植忘了身上的绿,当他把童年的故事

重复一遍时,整个花盆在半空中浮起来

小说把细节无限延伸,旧报纸卷起毛边

而尺子下的地图,飓风在寸尺间埋下头颅

雨丝拎起的礼堂路,像人间遗忘的果园

霉菌爬满橙子,心事至死都是崭新的

像贝雅特丽齐牵着但丁,花瓣牵着露珠

翻过高墙上的铁丝网,咳血者迎来早春

绳索在摇晃,一个有勇无谋的人多么重要

他缒墙而去,不计生死,悄悄带走这里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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