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的爱情
作者: 李哲我的父母是一对石油夫妇。1988年,父亲从北京部队转业到大庆,被分配到做司机。他随着压裂车队四处奔波,与母亲两地分居。母亲承担起家里的大小家务,能做的做,不会做的学着做、试着来。诸如换灯泡、修水管、换闸阀等活儿,她逐渐成了家里的“电工”和“维修工”。母亲常说,能做父亲的坚强后盾,让他安心工作,是她能给予的最大帮助。从军嫂到油嫂,母亲的身份虽然转变了,但她的等待、奉献、坚守,从未改变。
父亲在野外经常从早忙到晚,只有在周末休息的时候,才能找到一台公用电话与母亲互诉衷肠,问问母亲的身体,问问我的学习。那一刻,是他一天里最幸福的时光。
每次返回大庆时,他总是刮好胡子,穿上最干净的衣服,给我带上当地应季的水果。每次父亲回家,母亲总会给他煮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我看见父亲满足的笑容,体会到了母亲经过望眼欲穿的等待后,丈夫归来的喜悦。这种温暖的感觉让我多年以后都不能忘怀。
有一年七夕晚饭前,母亲悄悄回来了,闪进我的房间,把一袋东西塞进衣柜。然后,母亲偷偷跟我说:“商场保暖衣打折,我看质量挺好,你爸衣服旧了,不暖和,给他买了一件。”父亲归家更换衣服时,发现新的保暖衣,乐得合不拢嘴:“还是我老婆子,心疼我,一般人不知道我的尺码。”还有一年七夕下大雨,父亲迟迟未归。母亲在家一个劲儿念叨:“下这么大的雨,路滑,你爸开车多危险!”晚上七点多,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母亲招呼我赶紧开门。父亲看见我居然有些脸红:“满街都在卖玫瑰花,我想这玩意儿不实惠,就给你妈买了串糖葫芦…”记得儿时附近有家水煎包店,父亲经常买回来当早餐吃。母亲不爱吃馅儿,说是会长胖,只爱吃煎包底,又焦又脆,还渗入了肉汁,咬在嘴里嘎嘣嘎嘣响。父亲就把煎包都咬到剩一个底,留给母亲。
时间一年又一年过去,无情的岁月如刻刀一样,悄悄改变着母亲娇嫩的面庞,可是在父亲心中她还是当初那个最美的姑娘,是最娇艳的油嫂。
幸福总是短暂的。1998年,父亲患上了鼻咽癌,母亲陪着他跑遍了全国大城市中治疗癌症著名的医院,寻求治疗。因为当时我正上高三,父母怕影响我学习,只能留在家里预备高考。我恼恨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还得靠母亲来操持。
放疗与化疗一次次地进行着,由于放疗后遗症,父亲脸上的肌肉开始萎缩、腐烂,头发一把一把地掉。后来,父亲的咀嚼肌也开始萎缩,张不开嘴吃饭了,只有靠母亲把饭菜剁碎,然后用榨汁机压成糊糊喂给他吃。忙到最后,母亲的胳膊都累肿了,只能买大量的婴幼儿奶粉给父亲充饥。父亲说话费力,只能在纸上一遍遍地写着:“对不起,这辈子我拖累你了!”母亲说:“老夫老妻的,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只要你的病能好,就是咱们全家的幸福。现在脸上还疼吗?”父亲摇摇头,其实钻心的疼痛让他彻夜难眠,可他没有叫喊过一声痛。
父亲的字写得很漂亮,但剧烈的疼痛让他写得七扭八歪。他曾经给我写道:“我不能被病魔击倒。我要坚强地活着,为了你妈妈和你。”父亲靠着惊人的毅力与病魔战斗了整整五年。2003年11月,一个飘着小雪的日子,坚韧不拔的父亲终究没有战胜病魔,离开了我和母亲。送别父亲的时候,她始终不曾哭一声,只是一遍又一遍擦拭怀中抱着的父亲的遗照,安慰身边哭成泪人的我。等到父亲葬礼结束的那天晚上,母亲默默关上卧室的门,独自坐在床上,开始整理父亲的遗物。不知不觉,母亲的眼泪如潮水般奔涌而出,他俩相濡以沫二十二年的幸福日子,在她的脑海中慢慢闪过。
多年以后,我也成家立业,常常想七夕节最浪漫的情话是什么。对我来说,答案不是如玫瑰般炙热的短暂浪漫,而是柴米油盐的温情相伴。真正的浪漫,是意外收到一件保暖衣的惊喜,一盘咬过只剩下脆脆的煎包底,还有一串紧握在手里的冰糖葫芦,更是不离不弃、生死相伴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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