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子书”里翻动的青春
作者: 仇士鹏高三那年,我突然喜欢上了散文。
可能冥冥之中有一扇门被打开,让我分外清晰地看见了镜中花与水中月,触摸到了用语言织出的沉思与抒情的细腻锦缎。于是,审美带来的乐趣让我如醉翁般,在墨韵淋漓的山水之间,不断发出属于自己的阵阵感叹。
晚自习结束,回到宿舍,熄灯后,我把小桌子撑起来,掏出余秋雨或史铁生的文集、小台灯、黑笔与直尺,开始读书。恰如木心写的《从前慢》一样,那时读书是很慢的,既因为是初学者,又因为是想积累好词好句,所以对每一个动词、没听过的名词,都要反复咂摸,并标记出意蕴深厚的句子,时不时还要回过头,把段落重读一次。待到一篇读罢,要在头脑里梳理一遍,寻找凸出来的记忆点,再细细琢磨,这样才能消化,吸收得更充分。
偶尔,宿舍楼里有巡查老师经过,老师看到宿舍的灯亮着,会推门进来,提醒我们早点休息。我常去语文组改作文,和很多老师都混个面熟,逮着机会,就问一些书里的写作技巧。高中的议论文里,实用性很强的夹叙夹议手法,就是我用好几个夜晚向不同的老师请教,融会贯通后最终掌握的。
那时,主要的阅读时间其实是在课上。高二下学期以后,上课都是在讲题,没有新知识,所以在我的“长板”课上,我会把散文集拿出来读。虽然得到了老师们的许可,但每次任课老师经过我身边,侧过头瞥我一眼时,我还是会有些局促。后来,慢慢就习惯了,因为当我的大脑完全被文字幻生出的情景占据后,我便从课堂上抽身而出,前往那个落英缤纷或是雨打芭蕉的世界,直到一篇终了,仿若从一场梦中醒来,眼睛与耳朵才重新与现实相连。
书总有读完的一天,接二连三地买书开销过大。想到学校会把试卷和习题集复印后发给我们做,我灵机一动:不如把书打印出来读。正巧,走读的同桌告诉我,学校旁有家打印店很便宜。我便每次提前把书名告诉同桌,让他回去想办法下载电子版,打印后带给我。
那时,我知道的名家很少,所以在考试时,格外留意现代文的阅读理解,遇到一见钟情的文章,便把作者名和来源记下来。诸如王开岭先生和陈世旭先生的文章,就是在考场上一眼相中的。记得有一次,文章来源是《散文百家》,当时我还没有纯文学期刊这个概念,只知道书和报纸,以为《散文百家》就是一本图书合集,结果同桌怎么也搜不到这本“合集”。问过老师才知道,这原来是需要花钱订阅的期刊。而那时也不会想到,几年后,我的文章也能登上《散文百家》。
我把打印纸用透明抽杆文件夹夹好,把它叫作“夹子书”。因为是单面打印,所以背面可以用来记笔记和一些创作灵感,每本“夹子书”既有着廉价的身体,又有着高贵的灵魂,成为我考前必背的宝典。同桌找我借过几次,早晚拿出来背。那些用感动与愉悦深深“夹”过我心脏的波浪线与圆圈,也会不断地击中同桌的心。不久,那些亲手画下的熟悉的印痕就会浮现在他的字里行间,而他也会在一些被我略过,却把他“夹”住了的片段上留下记号,让“夹子书”越来越厚。
高中毕业后,我把所有打印的“夹子书”都送给了老师,他的儿子正上高二。如今,七年过去了,不知道那些书到了谁的手里,上面的圈圈画画被多少人看过,有没有新的增补?我希望它们能被人珍惜和善待。这样,我的青春就始终在母校里葳蕤地生长,如紫藤,和母校预约着每一年的花开与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