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鸿——我们需要阅读,才能真正看见生活
梁鸿,著名作家、学者,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教授。出版有非虚构文学著作《出梁庄记》《中国在梁庄》,学术著作《黄花苔与皂角树》《新启蒙话语建构》《外省笔记》《“灵光”的消逝》等,学术随笔集《历史与我的瞬间》,小说集《神圣家族》,长篇小说《梁光正的光》《四象》。曾获2010年度人民文学奖、2013年度中国好书奖、第十一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散文家奖、第七届国家图书馆文津图书奖等多个奖项。
梁鸿以梁庄女儿的身份,以文学的方式回归、书写自己的故乡,不断汲取来自土地的能量。她给我们认识和理解当代中国提供了样本,也给自己的知识分子存在提供了更为广阔的支撑。
人物解读
角度一:“我害怕过早平静”。
20世纪70年代初,梁鸿出生于河南邓州梁庄,土地的经验是她真实的成长现场。乡间的劳作与生活,贯穿她的童年。即便是在家里非常艰难的情况下,梁鸿的父亲从来没有让孩子们退学,“再艰难,我父亲借钱、借粮食,都要让我们上学。”梁鸿说。中学毕业之后,她到县城读师范学校,然后回到村小,做三年的小学老师。在此期间,读书与写作,是梁鸿心里最重要的精神生活方式,“千万不要以为农村没有书,当时我找各种书如饥似渴地读。”
当她得知,做老师还可以考教育学院脱产继续读书,欣喜若狂,一步一步从教育学院开始念本科,从ABC开始自学英语,考入郑州大学读研究生,后来考入北京师范大学读博士。毕业后,她进入高校,以评论家身份从事文学研究,也开始了乡土文学与乡土中国关系的研究。一路随着知识指引进入高校,在外人看来,这或许是一种“成功上岸”,但她觉得远远不够。
曾经一度纯粹的研究生活,让她开始感到精神上的苦闷,“成为一名研究者之后,这种被架空的感觉日益强烈。这并不是否定学院生活和纯粹思考的价值,而是害怕过早平静、过早隔离。”这样的意识,让她开始以笔引路,用书写介入现实世界,于是便有了《中国在梁庄》《出梁庄记》。
角度二:在时间里持续记录。
2008年开始,梁鸿离开书斋,回到了豫西南乡下的老家小村庄。每天,她寻找往昔的伙伴、长辈,和他们聊天,用熟悉又不同的眼光重新阅读村庄的土地、树木、水塘与河流。五个月里,她对村里的姓氏、宗族关系、家庭成员、房屋状态、个人去向、婚姻生育,做了一次摸底式的了解,把所见所感写入非虚构作品。
梁鸿至今保持着一年回家两到三次的节奏,她仍在观察与感受。“随着梁庄的变化,我也在跟梁庄一起生长。”梁鸿说,她想形成一种长河式的记录。“之前更多写的是人们怎么样在历史洪流里面奋斗、挣扎、哭泣、欢笑,现在我希望去讲述私人化的梁庄、个人的梁庄,把这个村庄作为一个非常日常的生活状态讲述出来。”
在《梁庄十年》的记录中,她更多聚焦村庄内部的生活与普通人的生活细节。“早年写梁庄的时候,我没有把更多视角放到女性的生存上。到了《梁庄十年》,我突然意识到这是非常大的问题,她们的身份问题也是对梁庄内部的重新发现。”她开始为这些梁庄女性书写,也为自己书写。
梁鸿说,如果十年前,梁庄是她的一个课题,那么十年后,梁庄容纳了她的生命。
角度三:对故乡的“背叛”是一种必然。
“与其说《中国在梁庄》是一部乡村调查,毋宁说是一个归乡者对故乡的再次进入,不是一个启蒙者的眼光,而是重回生命之初,重新感受大地,感受那片土地上亲人们的精神与心灵。”梁鸿认为,把活生生的个人和火热的生活添加到考察之中,那么学者就不会用轻易的思考和简单的话语完成概括,而对事物的理解,也会变得更加深厚。在这个过程中,梁鸿对故土的背叛感,也渐渐在消解。她觉得,所谓背叛,其实是一种必然。
梁鸿从两个维度去看待这种情感。在她看来,我们离开家庭去上学和工作,某种程度上就是对父母和城镇的背叛,“只有这样,人才能实现成长,如果没有这一步,就永远没有个人的蜕变”。而另一个层面,这也意味着,人们可以通过这种方式重新回望过去,“这个过程可能会痛苦,会自我怀疑,但在某个时刻,会得到刹那的美丽”。
角度四:方言让故乡精神得以传递。
2019年,贾樟柯导演邀请梁鸿拍摄一部文学纪录电影。影片拍摄时,梁鸿的儿子在读初中。贾导请梁鸿的儿子对着镜头做自我介绍,他一口京腔用普通话讲:“我今年14岁,生在河南,长在北京,现在是人大附中的学生,我的理想是成为一名物理学家。”贾樟柯问他,会不会用河南话讲,男孩面露难色。这时梁鸿走了过来,“来,妈妈教你说。”然后,她带着儿子一句一句地说起了刚才那段自我介绍。
“我觉得教他讲家乡话,像是一种记忆的重新唤起。语言让某种精神传递下去,有地理性的语言携带有历史性。当他用方言表述的一刹那,他就不单单是一个北京的孩子,可能也是梁庄的孩子。”梁鸿说。
“我们没有必要窄化‘故乡’的概念,只要是童年时期的固定场域,都能称之为故乡。”至于这些孩子如何认识乡村,对梁鸿来说,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我觉得我们这一代的认知方式属于新生的,是这个时代产生的新方法。”从某种意义而言,年轻人的成长,是时间流转最好的证明。
代表作品
从《中国在梁庄》《出梁庄记》到《梁庄十年》,梁鸿的虚构与非虚构写作,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家庭、一个家族、一个村庄、一个小镇的复杂生态,提供了“打开中国乡村和县城的样本”。“在梁庄”“出梁庄”是以梁庄为原点的空间转移,“梁庄十年”则打开时间维度,重在记录“变动中的感觉”。作者以梁庄与梁庄人十年来的现实遭际与命运浮沉,勾勒出中国当代村庄与时代共振的轨迹。
“梁庄书写”提供了这个时代鲜活、微观和精神深度的非虚构文本,描绘了梁庄乡土世界中的最卑微、最孤苦无依而又最被忽视和遮蔽的梁庄人,为读者呈现了乡土中国百年来最为细致真切的灵魂蜕变史。
文字摘录
1.一个词语越被喧嚣着强化使用,越是意义不明。与其说它是一个社会问题,倒不如说它是一个符号,被不同层面、不同阶层的人拿来说事儿。人们抱着面对“奇观”的态度去观看,既泪流满面、感叹万分,又事不关己、冷漠无情,“只有轰动,而没有真正的事件”。—— 《出梁庄记》
2.如果过去和未来,传统与现代,都只被作为“现在”的附庸和符号而利用(就像不断被拆掉的老城区、古建筑和不断再建的仿古建筑和仿古景点,崭新的“古代”,让人悲怆的滑稽),那么,我们的“当代”将被悬置在半空中,无法对抗并生成新的历史洪流。—— 《出梁庄记》
3.你必须用心倾听,把他们作为一个个体,而不是笼统的群体,你才能够体会到他们的痛苦与幸福。—— 《中国在梁庄》
4.乡村的生命,其韧性之大,是与自然界的生物相等齐的。—— 《中国在梁庄》
5.乡村,并不纯然是被改造的,或者,有许多东西可以保持,因为从中我们看到一个民族的深层情感,爱、善、纯厚、朴素、亲情等等,失去它们,我们将会失去很多很多。也许正是这顽固的乡村与农民根性的存在,民族的自信、民族独特的生命方式和情感方式才能够有永恒的生命力。—— 《中国在梁庄》
6.乡村的天空和大地,是如此宁静,它让你不由得体会自己的生命,感受自己的存在——微小的、但却与天地共在的存在。—— 《梁庄十年》
7.人这一生,想去的地方有很多,能回的地方却很少。—— 《梁庄十年》
运用示例
梁鸿说:“一个词语越被喧嚣着强化使用,越是意义不明。”这仿佛是现代语境下的一种悖论。在数字化、信息化的浪潮中,我们生活在一个词语不断被重复、强化的时代。社交媒体的繁荣、广告的铺天盖地、舆论的狂热追捧,都在不断重塑着词语的意义。然而,这种喧嚣的背后,却往往伴随着意义的模糊和失落。这种词语意义的不明确,不仅影响了我们的交流和理解,更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我们的思考和认知。我们可能会因为某个流行词汇的吸引而盲目跟风,却忽略了其背后的深层次含义;因为某个热词的流行而盲目崇拜,却忽略了其真正的价值所在。这种盲目的追逐和崇拜,不仅让我们失去了对词语的敬畏之心,更让我们在思考问题时变得肤浅和片面。
因此,在喧嚣的网络环境中,我们需要保持对词语的敏感和敬畏,深入思考其背后的含义和价值,不盲目追随流行,不滥用词语。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利用词语进行交流和理解,更好地认识自己和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