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房子

路上遇到一对可爱的小兄弟，弟弟四五岁的样子，哥哥看起来有七八岁。弟弟说：“这是一‘朵’房子。”哥哥严肃地纠正他：“你应该说一个房子。”我想，如果他们的爸爸妈妈在场，可能会接着强调：“不，你们应该说一栋房子、一所房子或一幢房子。”

过了几天，我又听到一位爷爷在教小孙女，应该说一道彩虹，而不是说一抹彩虹。其实一抹彩虹、一弯彩虹都能成立。如果说一“颗”彩虹、一“把”彩虹，倒更像孩子的表达，不合规范却无拘无束，充满童趣。

量词的选用颇有深意。一“朵”房子给人的感觉是，这所房子就像土地里长出来的一朵蘑菇或一朵花，是大地上的一个精灵。现代人所向往的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就在这个“朵”字里。而一“颗”彩虹，则让人想到彩虹棒棒糖，原本可望而不可即的彩虹，立时可以被牢牢地握在手里了。一“把”彩虹，更像是把彩虹幻化成了柔软的丝绸飘带，仿佛可以被人举在手里随风起舞，这让人联想到“谁持彩练当空舞”。

量词里有时还包含着一些隐秘的修辞。比如一尾鱼，“尾”是借代，以局部借代整体，鱼儿轻灵游动的姿态跃然纸上。比如齐白石笔下的鱼或虾，淡淡几笔，空白处皆可作流水观。如果是一条鱼，那种盎然生机就消失了；如果是一盘鱼，那活鱼就成了死鱼；当一盘鱼变成一块鱼时，完整的生命已经被肢解了。再比如，一叶扁舟，“叶”隐含着比喻，扁舟如同一片落叶，轻轻地漂在水上，在天地之间逍遥游荡，“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我们教孩子规范地使用语言，进入成人的语言系统，可能会让孩子丧失原有的灵性与想象力。也许我们可以跟着孩子一起寻找特别的量词。我们家的那“朵”房子里，住着谁呢？一“匹”像马一样喜欢奔跑的哥哥，一“头”像牛一样辛勤工作的爸爸，一“只”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不停说话的妈妈……

听到孩子使用奇怪的量词时，我们不必急于纠正，而应该称赞他：“原来你是个诗人啊！”

（煎饼馃子侠摘自《今晚报》2024年7月4日，视觉中国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