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谊的声音永远响亮
作者: 青栀栖迟“如果外界太喧闹,那就捂住耳朵,听从内心。”偶尔我也能听到有人这样说。不过没关系,因为我的世界并不喧闹,除了戴上助听器的时候。
上小学的时候,我生了一场病,因为没有及时治疗,落下了病根,听力大幅下降。只要声源超过一个手臂的距离,我便完全听不到了;即使距离很近,我也只能勉强听到一点声音。从那时候起,我的生活就离不开助听器了。
第一次戴上助听器时,我很惊喜,惊喜于可以重新听到春天的第一场雨落在常青树的叶子上的声音,听到夏日里热烈自由的蝉鸣声,以及晚秋火红的枫叶飘落在地的簌簌声。
可是,世界不止平静,也很吵闹。
那些指指点点,那些恶意的言辞,都通过助听器放大,重重击打着我的鼓膜。我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变得很吵,我感到无比烦躁,于是抬手摘下了助听器。那一刻,世界归于平静,我似乎又回到了属于自己的那片小天地。
我将助听器藏了起来,不再渴望听到雨声和蝉鸣声。
我躲在寂静的保护壳里,心想,只要我听不到那些伤人的话,我就不会受到伤害。资料上说,声音会通过耳朵给大脑传达信号,形成认知和记忆。幸好我的脑子反应慢,那些不好的言语还没来得及形成记忆,就被大脑的保护机制屏蔽了。
没有助听器,我的生活自然受到了很大影响。
课堂上听不到老师讲课的声音,导致学习跟不上,成绩惨不忍睹。我成了老师办公室的常客,被叫家长的次数多得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父母长期在外地工作,奶奶自然就成了被老师请家长的人选。刚开始,奶奶还会教训我两句,次数多了之后,她就以家里有事为由,不再与老师面谈。奶奶每次都用同一个理由,老师怎么可能不知道那是借口呢?
小升初那年,为了确保每个孩子都有受教育的机会,新的政策按区域分配学校,这才让我不至于没书读,中断学习生涯。
进入初中,我没有跟任何人提起我有听力障碍这件事,但坐在我前面的女生还是发现了。
原因有二,那是我后来问起时她给我的答案。第一,她每次收我的作业时,叫半天我都没有反应;第二,我每次跟她说话,即使相距很近,我的音量还是很大。其实我只是需要听到自己的声音,才能确认别人能听到我的声音。
她说她的爷爷就是这样,别人需要用很大的音量叫他,他才有反应。
她悄悄地问我是不是有点耳背。话音刚落,她好像意识到这样问有点不礼貌,懊恼地敲了一下自己的头,向我道歉。
那一刻,我觉得她好像和别人不一样。于是跟她说了实情。
她听后有点惊讶,可能难以想象一场病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吧。我静静地揣测她的心情。她突然开口问道:“助听器里的世界会很美好吗?”
我愣了一下,轻轻地回答:“会很吵,所以我不喜欢戴。”
她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回答,沉默了好一会才说:“没关系,我会保护你的,会将听到的世界慢慢告诉你。”
我们有了一个约定,这个约定只有我们知道。
她耐心地给我讲解课上的知识点,教我解题,还会给我描述雨声、蝉鸣声。她的描述好像跟我用助听器听到的不一样。她每天都扯着嗓子向我讲述那个我不敢接触的世界。不过这段时光很短暂,因为她的嗓子喊坏了。没等她的嗓子完全恢复,我就收到了她转学的消息。她的父母因工作调动,带着她离开了。
我们的约定,好像到这里就结束了。
没有人再在我身旁扯着嗓子告诉我这个世界是怎样的,一时之间,我有点不习惯。我又躲进了密不透风的壳,直到另一个人的出现。她把我从壳内拉出来,告诉我要勇敢面对现实。
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徐书瑾。她长相清秀,成绩优异,阳光开朗,温柔大方。我做梦都想成为她那样的人。
徐书瑾和叶希然不同,叶希然就是我前面提到的那个女生。叶希然会向我描述她听到的美好世界,但是徐书瑾不一样,她会鼓励我戴上助听器,勇敢面对这个偶尔不太美好的世界。
在她的鼓励下,我终于鼓起勇气重新戴上了那个被我藏起来的助听器。意想之中的那些不美好都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同学的关心、帮助。那个总坐在最后排的男生送了我一瓶牛奶,还跟我说:“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那一刻,我心里曾经空缺的那个地方好像被填满了。
在大家的帮助下,我逐渐变得开朗、自信,成绩也逐步提升,这些都是我从未想过的。上台领奖的那一刻,同学们纷纷为我鼓掌。尽管通过助听器听到的掌声会有杂音,但感动是真实的,泪水也是真实的。
后来,徐书瑾跟我说,叶希然嘱托她要好好保护我,但是她希望我学会勇敢。
叶希然没有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守护着我那一方小小的美好世界。
徐书瑾对我说:“或许这个世界有时不太美好,如果你觉得吵闹,就捂住耳朵,听从内心。只要你愿意,你就能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叶希然教会我爱这个世界的美好,而徐书瑾教会我勇敢面对它的不美好。
现在,我从事着有关特殊教育的工作。我也在尽我所能,像当年那两个女孩帮助我一样,去帮助更多的人。
即使已经过了很多年,但那两个女孩带给我的温暖回忆,我依然铭记。
我想,即使我们相距很远,我依然能听见她们的声音。
她们告诉我:“别怕,有我在。”
我也正与她们同频共振。
(本刊原创稿件,豆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