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朋友“身份认证”
作者: 陈思呈马玲玲是我“历史最悠久”的朋友之一。
刚上初中的某一天,有个女孩子递给我一张卡片,上面认真地写满了字,大意是,她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决定跟我做“最好的朋友”。没错,那个女孩就是马玲玲。
十几岁的女孩子,对友谊的态度跟后来对爱情的态度差不多。那时候每个人都想有一个“最好的朋友”,这个定位等于给对方颁发了一种身份认证。有了这个认证之后,你对对方负有忠诚的责任。如果一边做着A的“最好的朋友”,一边又和B往来密切,那是不可以的。
我被认证了,心里有点高兴,同时又觉得不太满足。主要是因为马玲玲当年瘦小、老实,是一个看起来很正常的人,太正常了。而我呢,属龙的天蝎座,是有超人情结的。我喜欢异于寻常的人和事,希望与有传奇经历的人结为朋友,不愿意这么快就被马玲玲“定”下来。
于是,我的回信便有些语焉不详,哼哼哈哈,行为上也颇为矜持。比如,课间上厕所没有特地约她一起去,放学回家也没有特意等她。
这么过了几天之后,马玲玲就有些失望了,于是她又给我递了张卡片。大意是,她又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觉得与我还是不能成为“最好的朋友”,所以取消这个认证。看这过程,严肃程度跟取消订婚也差别不大了吧。
我后来跟马玲玲回忆起这一段过往,露出了得意的小人嘴脸。总之,我和她之间,就是她热情地“追求”我,而我爱搭不理、高贵冷艳。
我们俩后来真的成了好朋友,主要是因为家住得近,放学路上经常不期而遇。一回生两回熟,熟了之后,马玲玲又产生了向好之心。这一回,我们不需要通过认证,便顺利地成了闺密。每天放学,我都习惯性地等着马玲玲,每天上学,马玲玲也会顺路拐到我家来喊我。
往往我还在被窝里,就听到她的声音在楼下响起(我家是一栋两层的小楼)。我便一跃而起,下楼、刷牙、洗脸、吃饭。马玲玲则默默地上楼帮我把书包收拾好拿下来。对此我表现得很坦然。有很多次,她为了等我而迟到,但我觉得这些都是为了友谊而必吃的苦头。对此我依然表现得很坦然。
上学放学的路上,我们都急于向对方发表演说,像所有十几岁的小女生一样。我对生活有一大堆莫名其妙的看法,但不管多可笑的看法,马玲玲都有兴趣听,并且让我觉得她听得津津有味。
但偶尔我们也有意见不同的时候。那个时候,一般是以吵架来解决。吵架之后,必定有一个人猛踩单车的“油门”飞驰而去,另一个人只好愤怒地落在后面。
印象最深的一次吵架,是我去马玲玲家睡觉。深夜里,吃完消夜了,我们正滔滔不绝地发表各自对世界、对人生的宏论呢,不知怎么就吵起来了。
我一边吵架一边想:我都和她吵成这样了,这时如果还待在她家里,还睡在她的床上,实在是太没骨气了。这么想着,我便决绝地起身,冷着脸穿上外套,拉开她家大门,一头扎进黑夜,走了。
刚与我吵了架的马玲玲当然不会追我,却是马玲玲的爸妈听到动静,拦也来不及了,赶紧给我爸妈打电话。之后就不用说了,我爸妈在大街上把我逮住并痛骂了一顿。
本来是很有风骨的事情,被这些大人整得,也太狼狈了。
后来长大了,我去外地念书。学校放假时,她喜欢来找我玩,真有点走亲戚的感觉了。我们愉快地逛街,嚣张地无所事事。好像每一天都被拉长了,好像前面的人生都被无限地拉伸,好像全世界都在自己手中握着。
我们说好了以后要在同一座城市工作、生活,能有彼此做伴也不会孤独。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同一座城市的誓言,后来飘散在风中了。
亲爱的马玲玲,我爱你是因为你见证了我飞扬跋扈的青春。就算这么多年过去,你很少联系我,我也很少联系你,可是我心里对你的亲人定位,从来没有改变过。
(晴天摘自《高中生阅读》,视觉中国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