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通密码锁

许多人都喜欢在一年的开头展望未来、设定目标。心理学家说，90%的新年计划都会半途而废……但我觉得，半路的风景说不定比目的地更精彩，没有抵达的人，也许只是发现了另一条更有趣的岔路。所以，祝大家无论有没有完成计划，都能度过快乐的一年！

——小鸮列维奇

1

站在宿舍门前，我陷入了尴尬的困境。

昨天，我们宿舍刚刚欢送走破破烂烂、嘎吱作响的旧门，喜迎学校统一安装的新门，配套的门锁也换成了密码锁。

昨晚，我们宿舍全体投票选出了密码——此刻我已经忘了。

九月的天气，暑热威力丝毫未减，仅仅在门前站了一小会儿，我后背贴着书包的那一块就已经被汗浸湿了。

敲门没有人应，我在微信群里的求助消息也没收到回复。唉，盘算一下，玲子和雨琪这会儿都在上课，笑姐今天要参加志愿活动，她们肯定都没工夫看手机。

密码到底是什么？打头的数字好像是……对了，密码是谐音了一句话来着。我尽力在脑海中还原昨晚我们的聊天，是什么？“吃酒吧？不吃了。”是不是这句？

我输入798876。伴随着悦耳的提示音，密码锁的屏幕上闪过一道绿光。我迫不及待地推门而入。

然而，门后的景象把我吓了一跳——这不是我的宿舍！

我的第一反应是走错了，第二反应是：“厉害啊，怎么做到的？”——只见房间里白色的地板、白色的立柜、白色的窗帘……跟学校的统一装修完全不同。嫌宿舍太简陋、自己买东西装饰的学生很多，我却从未见过有人能改装得如此彻底。

等我尴尬地溜回走廊，关上了门，我才反应过来第三件事：里面只有两张床位。

整栋楼的宿舍都是四人间，而且四个床架是固定的。窗帘可以更换，地板可以贴纸，但拆除床架这种大动作绝不可能瞒过宿管！

抬起头看了眼门牌号，又四下张望了一下，我简直怀疑自己中暑产生幻觉了。雅C-503，楼梯口左数第三间，这就是我们宿舍呀。

我先掏出水杯灌了几口凉开水，镇定了一下心神，然后在微信群里追发了一条消息：“SOS！来人呀！你们倒是看看手机啊救命！”我的消息依旧石沉大海，某条记忆却被屏幕的亮光激活了。

昨晚，笑姐拍着桌子打断了讨论，提出异议：“798876？这密码全是7和8，太重复了，不好。”

“那改成什么？”

“简单！”玲子晃了晃她心爱的玻璃酒杯——里面还盛着假装是葡萄酒的可乐——笑着说，“吃酒吧？不吃了！笑姐下谕旨：‘不吃酒，要死了。’”

“呃，879146？”

……

对，当时玲子编了好几条密码，最后我们还投票来着，而798876被淘汰了……我又输入了879146，绿光一闪。

我缓缓推开了门，见到了熟悉的四人间宿舍。玲子的床位，雨琪的、笑姐的……以及我的床位。我的被子堆在我的床上，我的靠枕垫在我的椅子上，一点儿也不错。

即使如此，我还是没办法把之前的事抛在脑后。我很确定，那绝对不是什么中暑的幻觉。

我走出宿舍，关上门，重新输入了一遍798876。

门开了。我走进那间白色双人间，心脏狂跳。

我一边四下观察，一边在脑海里列数发现：第一，这个房间里几乎所有东西都是白色调的，眼前全是雪白、米白、灰白、银白；第二，这个房间的面积和布局跟我们宿舍不同；第三，虽然柜子紧闭，桌面空空，只有少量个人物品整齐地放在架子上，但依旧可以看出有人日常使用；第四，拉开窗帘后……

老天，我的大学可绝对不长窗外那样。

这时，门口处突然传来输入密码的滴滴声。我慌忙转身，另一个人已经进来了——从她头上戴的帽子到脚上穿的鞋，无一不是白得晃眼，不用问，她肯定是这里的住客。

“你你你……”她瞪大眼睛，尖声尖气地叫道。我正以为她把我当成了小偷，却没想到她的下一句话是：“脏死了！”

啊？我忍不住低头看了眼自己，蓝T恤和黑色运动裤都是今天新换的，就算上午出了点汗，也不至于有多脏吧？

“别把东西弄乱呀！”白衣女孩气冲冲地走过来，把窗帘拉回了原位，然后上下打量着我，表情十分难受，“你怎么穿这样……你来找铃璐的？她晚上才会回宿舍。”

原来如此，假如我在宿舍里见到一个不认识的女生，我也会猜测对方是笑姐、雨琪或玲子的朋友。可我该怎么回答她，顺势撒谎吗？

“对，我是来找……不，等等！”我犹豫了一下，“坦白地说，有个非常特殊、非常离奇的事情发生了。”

她一脸莫名其妙。我干脆直接走向门外。

从里往外看，门外的雪白走廊十分陌生，但就在我跨过门槛的那一刻，它变回了我熟悉的宿舍楼通道。回过头，门后是我的四人宿舍。

我关上门，又按了一遍798876，打开门，回到白色宿舍。

“你、你刚才一出门就不见了！你跑去哪儿了？到底有什么事啊？”白衣女孩困惑地眯起了眼睛。

“确认一下，你们宿舍的密码是798876吧？”

“废话，不然你怎么开的门？”

“请你做件事，”我说，“你来输入879146，试试能不能开门。”

“这锁有问题？”她皱着眉头往外走，关上了门。

我深呼吸了几次，稍微等了段时间，然后回到了我的宿舍。白衣女孩正站在我的宿舍中央，身子摇摇晃晃，好像快晕过去了。

“天哪天哪……”她嘟囔道，“为什么会这样太怪了我受不了怎么会有这种事哦天哪……好脏！”

什么？我承认，我们宿舍不算特别整洁，主要是因为大家的桌子上都堆满了各自的收藏——旅游纪念品、化妆品、明信片、书画册……但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还有，这是现在应该关注的重点吗？

“我我我待不下去了！你来我的一边找我吧！”她小声尖叫着冲了出去。

回忆了一下此前的见闻，我灵光一现，从衣柜里拽出了一件白衬衫披在身上，追到了她的宿舍。

“这样好多了！”果不其然，看到我穿上了白色，她长长地舒了口气，“所以，这是怎么回事？这扇门连接了两个世界？”

白衣女孩接受这一切的速度比我更快。等我描述完发现这件事的过程后，她马上掏出了一本笔记本，边记录边说话：“首先分析原因，很可能是门，或者单单是这个门锁导致的。我们的门是昨天更换的，在此之前从未出现过异常。而且，我们两边的门锁长得一模一样，而其他东西就不同了……喂，你那边的门锁是什么牌子的？”

我赶忙跑去查看，发现密码锁的屏幕边缘标着“万通科技”。

“我这边也叫万通科技。”白衣女孩飞快地说，“两个不同的世界出现相同的品牌，肯定不是巧合……”

“再等一下，”我有点尴尬，“你这么快就确定我们来自两个世界了？”

倒不是我不赞同她——我已经见过了她窗外的景象，可以肯定，那绝不是我所在的N市——只不过，承认这一点的感觉太怪了，就好像我突然掉进了一部科幻电影。

她白了我一眼，说：“那当然，我看到了你们架子上的书……别浪费时间了！我们接下来要分别检验门锁、人、密码。”

白衣女孩裁下一张纸，唰唰写起来：“第一，测试同款门锁是否都能连通两个世界。我们可以去其他宿舍的门上试试……”

“还可以上网查查，没准会有类似事件的新闻或者都市传说。”我提议。

“‘上网’是什么意思？‘都市传说’是什么？”

“呃……总之就是打听一下消息。”

她理解般点点头，然后说：“第二，测试其他人是否也能打开通往另一边世界的门——你有没有很可靠的、绝对能保守秘密的朋友？”

这次轮到我有疑问了：“什么意思？你想要把这件事保密？”

“废话！”她一脸理所应当。

“喂，这可是件超级大事啊！虽然我不是物理专业的，但平行世界之类的东西，绝对够震惊科学界了吧？说不定值好几个诺贝尔奖和一大堆研究突破呢！我要是保密，不就是在阻碍进步吗？”

白衣女孩看起来又要晕倒了，她的脸色比周围的家具还白，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不行不行！”她小声尖叫道，“我不知道你那边的世界怎么样，反正，我这边的世界绝对不能发现这扇门！你要是不答应，我待会儿马上就把密码改掉，让你再也找不回来！”

她的反应激烈得出乎意料。想到我毕竟不了解她的世界，我退让了，承诺暂时保密。

白衣女孩心满意足地继续写：“第三，测试其他密码是否能开门，寻找更多的世界。”

更多的世界？好吧，既然有两个，为什么不能有更多呢？但是，我不得不向她指出：“这种锁的密码是六位数，也就是说，可能的组合一共有10的6次方——一百万个！你打算怎么试？”

“当然是从000000开始，一个一个试了！”

“喂，假设测试一组密码需要10秒，总共需要—”

“就算需要几年时间又怎么样？”她打断了我，“假如我们不去做，结果就会是‘永远找不到’。”

我举手投降，答应她利用闲暇时间，挨个测试从000000到499999之间的密码组合。

就这样，我步子发飘地告别了白衣女孩，回到了我的“那边”。

手机突然响起了提示音，我低头一看，原来是玲子在微信群里回复我了：“哈哈哈笑死我了！不愧是你，芊宝，竟然忘记密码了！嘿嘿，求我我就告诉你！”

我犹豫了一下，回复道：“嘁，我早就想起来了！”

2

关于万通科技和它的密码锁，我在网上查找到的内容平淡无奇。我试过在校园打听，也没听闻任何跟门有关的怪事。白茜在她那边做了类似的努力，同样没有突破。也许是因为，没有人会像那天的我一样胡乱尝试吧。

随后，另外几个方向的试验却有了更奇特的结果。

在其他宿舍的门上输入相应的密码，并不能连通另一个世界——尽管整栋楼的门都是同批安装的，型号也完全一致。

莫非门与门之间一一对应？我们各自挖空心思搞到了邻居宿舍的密码，还是白费功夫，似乎只有我的宿舍和白茜的宿舍是关联的。

甚至，似乎，只有我和白茜是关联的？

有一次，我找借口让雨琪去输入798876，小屏幕却在她面前闪烁着密码错误的红光。等她走后，我自己尝试——绿光，门后是白茜的宿舍。

我完全搞不懂。怎么，难道我与众不同，是这个世界里被选中的孩子？白茜若有所思，但她说，只有遇到第三个世界后，她才会分享她的猜想。

穷举密码费时费力，又不能引起别人注意，我和白茜只能挑独处的机会进行。当我们找到第三组密码时，已经过了半个月了。

这一次，门后的空间不是宿舍，而是一间迷你公寓。首先发现那里的是白茜，据她说，当她第一次看到那艳丽的地毯、花朵图案的墙纸，以及架子上的众多手工彩色小雕像时，因为受到的冲击过大，竟然昏了过去，幸好住在公寓里的老奶奶和善地照料了她。

据我浅薄的了解，在白茜的世界，人们日常几乎只使用“洁净”的白色，这好像是由于负责管理社会的AI有点儿偏执。他们的先辈建造了这个AI，希望它能做出最公正、最有利于大众的安排，而它不负众望地“解决了99%的问题”，但“万物都有缺陷”……哎，反正是个复杂的故事。

总之，那间装饰漂亮的小公寓赢得了我的喜爱，白茜则花了很久才勉强适应。我们俩跟老奶奶解释事情始末时，白茜还得半闭着眼睛，以防再昏过去。

老奶奶不仅没有怀疑我们，还特别开心：“这真是太妙了！我一直盼望生活中能出现全新的色彩！”

白茜呻吟了一声。

“叫我花奶奶吧！”她高高兴兴地握住了我们的手，“我闲得很，欢迎你们随时来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