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会拒绝:实习教给我的必修课
作者: 徐弋涵从小,我就被认为是个最懂事的乖孩子,具体表现有很多,比如只和父母喜欢的同学交朋友,比如再喜欢的东西不经过父母同意也不买,比如高考后填报了父母帮我选定的会计学专业……我平稳地度过了二十多年,生活平静得连半点涟漪都没有。在收获众多夸奖的同时,我似乎也变成了一个完全不懂得拒绝的听话孩子。
大四面临实习,对于会计学专业的学生来说,最好的实习方向莫过于会计师事务所、证券公司和银行这些单位了,其次就是大公司的财务部门,这些都需要自行应聘,如果等到学校分配就只能去一些小企业了。所以,当班长在群里通知某大银行招聘若干名实习生的消息时,同学们一下子都沸腾了。我其实对会计师事务所的实习工作更感兴趣,并不想坐进银行柜台的方格子里和人打交道,但由于拒绝不了室友的请求,她强烈要求我和她一起报银行,我便跟她一起去报名了。
依稀记得面试时是雨天,瓢泼大雨影响了许多人的计划,有不少人直接放弃了面试。我和剩下的七八个同学一起去学校旁边的银行网点面试。面试官是比我们大几届的一位学姐,由于入行后业绩出色,她已经升为了该银行网点的负责人。她似乎时间紧迫,面试时只是随口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就让我们出去了,这让认真准备的我们内心都失望极了。走出网点,雨后昏暗的天空一如我们低落的心情。
意外的是,我在两周后接到了二面的通知,我的室友没有。我的脑海中立即产生了放弃的念头,因为我本来就不想去,只是应室友的要求陪她去罢了。可当我告诉室友自己的真实想法后,却没能得到她的理解,反倒收获了责怪。室友说了很多话,大意是我居然不珍惜她心心念念想去却没有获得的机会,实在是太可恶了,如果我不去的话,她就不要和我做朋友了。不懂拒绝的我,只得乖乖地坐公交去了几公里外的支行面试。和上次完全不同,这次的面试官是两个年龄稍长的客户经理,两人轮流细致地问了我许多专业问题,前前后后大约花了大半个小时。全程回答得磕磕巴巴的我,直接认定自己毫无希望,心中很是欢喜,却装出一副沮丧的模样,回去后借着“消愁”的名义喊上室友好好吃了一顿。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很多事情就是没有道理的。第二天,还在寝室睡懒觉的我,居然接到了面试通过、尽快报到的电话通知。事后,面试官添加了我的微信,贴心地告知了我一些报到时的注意事项,还非常友善地问我要了课程表。这意味着我每天都得在空闲时间赶去几公里外实习。收到通知后,我的内心发出了像土拨鼠那样疯狂的尖叫声。对于我来说,暑假不但不能回家,而且还要去做自己不喜欢的工作,实在是太难受了。但是,除我以外的所有人都很开心,室友还打趣说“苟富贵,勿相忘”,父母听说后更是满脸骄傲。听话的我,又一次选择了顺从。
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拒绝这份“美差”的我顺利入职了。入职后,除了跟着信贷部客户经理学习贷款业务,我还要兼职做对公柜台的工作,哪里人手不足,我这个实习生就得顶上。每天要和形形色色的人沟通,保持一个姿势端坐上几个小时,忙起来都顾不上喝水,这样的日子着实令我感到苦不堪言,半个月下来我居然瘦了四斤。我和父母抱怨起这事,可在他们眼里银行实习是份体面的工作,根本和“劳累”不沾边,于是他们只是安慰我:“一定是路途上太辛苦了,你中午多吃一点。”
我一度以为自己会和以往一样,做那个听话的乖孩子,强忍着熬过这段时光,可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让我彻底学会了拒绝,也终于让我改变了一贯听话的性格。
临近假期,银行的贷款业务变得更加繁忙,在我实习将近一个月时,信贷部新招了三名实习生,故而我们的工作也需要重新分配。包括我在内共有五名实习生,我们每人都被安排了一名客户经理进行专业带教。我的带教老师是一个比我大十岁的姐姐,留着一头干练的短发,做起事来风风火火,说话却很温柔。
本来重新分配之后,我们的工作量是减少了的,而且我不再需要去楼下对公柜台帮忙了,一下子就解决了我最头疼的问题,这让我对实习的日子有了期待。可没几天,又出现了新的问题。新来的实习生不熟悉业务,做事效率低,便偶尔会拜托我帮忙做一些自己来不及做的任务,美其名曰“能者多劳”。初入职场的我还搞不清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想着自己刚实习的时候也有过一段不熟练的时期,就抽出自己的小部分时间帮忙。渐渐地,我的工作量变得越来越多,甚至比重新分配之前更多了。我忙得焦头烂额,新来的实习生却依旧用那套说辞推拒工作。遇到复杂耗时的工作,他都会习惯性地丢给我,我甚至不得不压缩自己的吃饭时间来做。
三番五次下来,我的带教老师也发现了异常,她旁敲侧击地提醒我,要优先完成她安排的工作,其他的做不完也没事。可我一开始实在愚蠢,没有领会这一点。直到错过几次午饭,饿着肚子在回校的路上,被冷风一吹才头脑清醒过来,隐约琢磨出些道理:竞争无处不在,一两次的帮忙是合理的,一直帮忙就只是在为别人做嫁衣裳。当他再一次丢工作给我时,凭借着饿肚子的那股委屈劲儿,我直接对着他宣泄了压抑在心头许久的不满情绪:“干不了,你找别人吧。为了你的工作,我都好几次没吃上饭了,你知不知道饿肚子的滋味有多难受啊?”
似乎是声音大了一些,周围好几个人都看向了这边,我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幸运的是,这一通发泄生效了,之后的日子里,他知趣地没再找过我帮忙。
第一次拒绝,让我深刻意识到,拒绝其实真的没那么难,只不过是我过去已经养成了顺从的习惯。我鼓起勇气,开始学着改变。后来,我的老师即将高升去分行,离开前她告诉我,其实他们几个老师早就发现了这个现象,经过商量后,他们决定让我自己处理。之前她一直觉得我的工作做得很不错,但是我的性格太软,行长对我并不满意。在银行工作免不了遇到难缠的客户,不懂得拒绝终究会吃亏。但那次以后,她发现我还是有点脾性的,特地和行长提了几句。她让我之后好好工作,未尝没有毕业转正的机会。
老师离开后,我成了“没人要的孩子”,周转在几个客户经理之间,帮着处理些其他实习生做不完的工作。虽然老师的好意让我很是感动,但是继续工作了一段时间后,我更加确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我选择辞去这份体面的实习工作,也放弃了转正的机会,毕竟我确实不喜欢银行工作。这一次,我没有顺从父母、室友、老师或者任何人的意愿,而是大胆地选择了遵循内心的想法。做出决定的那一刻,我感到心情格外好。
虽然这次实习以失败告终,但对于我这个之前完全不懂得拒绝的听话孩子来说,它还是一次非常宝贵的经历。它教会了我一门职场新人的必修课,那就是如何拒绝别人不合理的要求,进而让我学会了拒绝一切并非自己内心所想的东西,遵从自己的内心做出选择。曾经,“拒绝”这个词于我而言非常遥远,但当我说出口的那一刻,我的心情如释重负,那贴在我身上二十多年的“听话”标签也被撕开了一角。我知道自己平静如死水一般的生活已经被打破,荡起的波纹会延伸得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