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敲糖佬
作者: 张文锋敲糖佬是游走乡间的货郎,也是我童年时最受欢迎的人物,那一阵“咯咯叮,咯咯叮”的清脆声响,总是那么的悠远而熟悉。
据地方志记载,早在清乾隆年间,就有外地农民于每年冬春农闲季节,肩挑糖担,手摇拨浪鼓,用本县土产红糖熬制成糖饼或生姜糖串村走巷,上门换取禽畜皮毛、旧衣破鞋、废铜烂铁等,博取微利。
敲糖佬挑着一对竹篾编成的箩筐,迈着稳健的步子,游走于乡村的每个角落。他们一边娴熟地击打着手中会发出“咯咯叮”脆响的小铁块,一边吆喝着“敲米糖喽,好吃的米糖……” 在他身后总是跟着一溜儿学舌的小毛孩,一路嘻嘻哈哈地学叫着。
敲糖佬在祠堂门口放下货郎担,掀开箩筐盖子,乳白色的米糖出现在眼前,一股甜津津的香味儿扑鼻而来。在那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哪怕是一颗糖、一片桃酥或者饼干,对当时的孩子们来说,都好比天上的圆月亮,可望而不可即。
敲糖佬的到来是孩子们最开心的事儿。不一会儿,货郎担前就挤满了人。孩子们围成一圈,眼巴巴地盯着那米糖,他们实在抵挡不住那诱人的香味,有的一路小跑到地里央求正在干活的大人掏钱去了,有的回家用滴溜的眼睛在每个角落里搜寻那些废铜烂铁,或是拿出先前积攒的鸭毛、牙膏皮,去换取或多或少的米糖。
敲糖佬是按质、按量换糖的,他一边把交换来的废品投进箩筐里,一边熟练地用小铁块敲出一块块美味的糖块。我常常幼稚地想:莫不是敲糖佬心里装有一杆秤,否则如何根据所给的废品准确无误地交换糖块呢?
小时候祖母最疼我,敲糖佬一来,祖母就会从她腰边斜衣兜里掏出用装过洗衣粉的塑料袋包着的钞票,抽出几张分票角票偷偷塞给我。
吃米糖对于儿时的我来说,绝对是一种无与伦比的享受。那熬制成长方块的米糖一入口,黏糊糊、甜丝丝的,越嚼越甜越带劲。随着香香的米糖慢慢在嘴里融化,甜味也化进了心里一般,嘴角忍不住上扬,整个小人儿仿佛也变成了一块米糖……
米糖吃完了,孩子们还啧啧地舔着嘴唇边的残味,吮吸沾有糖味的手指,回味在吃糖的美好里。此时的敲糖佬就蹲坐在祠堂门前的石礅上,吸着旱烟,笑眯眯地看着我们这一帮孩子的馋相。
夕阳西沉,敲糖佬挑着货郎担回去了,他们就是这样踩着岁月的轮回,挑着那副货郎担,游走于乡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后来,自行车进了普通百姓的家里,乡村敲糖佬们就不靠步行去丈量乡村的山路了,自行车变成了他们的交通工具。清脆的车铃代替了敲糖佬们曾经敲击铁块的咯咯叮,车铃声奏响了山村的变奏曲。
再后来,一条笔直的公路修进了山里,交通便利了,物流也发达了,乡亲们住进了农民新村,村口还建起了小集市,城里一家超市还在山村设立了分店。超市货架上的牛轧糖、奶糖、水果糖,各种品牌的糖果一应俱全,人们再也找不回那散发着浓浓香味的米糖了。敲糖佬和其他的走乡人一样渐渐退出了乡村的舞台,成为留给那个年代的人们挥之不去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