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文化对乡村人居环境整治的作用机制探究
作者: 董裕彤摘 要:随着乡村振兴战略的持续深化实施,乡村人居环境整治已成为提升乡村环境质量、实现生态宜居目标的关键举措。广东省观背村尝试将传统文化融入人居环境整治中,在文化作用发挥方面,搭建文化载体,打造传统文化发展新业态,赋予文化新的时代价值;在人居环境整治方面,构建多元主体的人居环境整治模式,发挥文化载体的特色功能,推动传统文化与人居环境整治协调发展。观背村不仅实现了村内传统文化的“破旧立新”,更是将传统文化与人居环境整治有机融合,探索出“壁画治村”的发展路径,构建了乡村人居环境整治的新模式。
关键词:乡村振兴;传统文化;人居环境整治;观背村
中图分类号:G24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7909(2024)6-150-4
DOI:10.19345/j.cnki.1674-7909.2024.06.034
0 引言
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满足人民过上美好生活的新期待,必须提供丰富的精神食粮[1]。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作为中华民族的精神命脉,是激发全民族创新创造活力、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的基础性要素。在我国,乡村是实现治理能力与治理体系现代化的最终落脚点,而乡村人居环境整治是乡村治理的关键一环。乡村是基于血缘或地缘关系形成的特殊治理地区,有着深远的共同文化体系,在相对牢固的宗族关系和封闭地区的影响下,区域性文化往往更具有凝聚力和向心力。因此,相较于硬性的单一的行政治理,发挥区域文化在乡村的柔性治理作用,实现传统文化与乡村治理的有机融合,能够最大限度地整合乡村资源、激发乡村治理活力,进而构建内生性的乡村秩序,实现乡村善治[2]。
在全球倡导公共治理的背景下,国内外众多学者为人居环境整治等提供了建设性意见。然而,大部分研究仍停留在宏观的政策衔接层面,真正扎根在中国乡土上的个案研究较少[3]。观背村在人居环境整治过程中充分利用当地客家文化、整合当地资源及重塑乡村治理秩序,走出了具有当地特色的发展道路,为乡村人居环境整治实践提供了参考。笔者选择观背村作为研究对象,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和典型性。
1 研究方法
研究主要采用深度访谈法。2023年,笔者在分析研究有关政策文件与二手资料的基础上,深入走访观背村,实地感受观背村的整治成效,并与村党支部书记、村干部和村民等进行深度访谈。调研重点包括两个方面:一是深入了解观背村的发展历程,获取一手资料;二是实地了解当地村民对整治成效的真实看法。笔者经过实地考察与深入访谈,并对访谈数据进行整理,获取了丰富的研究资料。这有助于全面分析观背村人居环境整治模式。
2 观背村人居环境整治基本情况
观背村位于广东省惠州市博罗县罗阳镇中部,2022年辖区面积0.3 km2,下辖5个村民小组,总户数约为208户。2014年以前,该村被当地人戏称“烂村”。“烂村”是客家方言,指观背村人居环境脏乱差、经济落后、村民文化素质低。2014年底,博罗县政法委决心整治村内乱况,对此当地政府选派驻村第一书记,与群众反复交流沟通,充分听取群众意见;采取以文化人、成风化俗的方式,利用村内废弃房屋墙壁作画,打造了一个集壁画展览、艺术创作、文化交流、观光娱乐为一体的文化建设示范基地。近年来,观背村先后被评为“广东省卫生村”“广东省文明村”“全国文明村镇”“全国民主法治示范村”等荣誉称号,走出了文化引领乡村振兴的“观背模式”。
3 观背村人居环境整治面临的困境
3.1 村民整治观念薄弱
对于观背村大部分村民而言,基本生活需求相较于精神文明、生态环境建设更为重要,村民人居环境整治观念较为薄弱,导致人居环境整治工作难以开展。
观背村常住村民以老年人和儿童为主,在整治工作开展之前,其思想观念相对固化,卫生环保意识薄弱,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较差。即便对房屋进行翻新重建,仍然存在“洋房里养猪”的现象;即使摆放了垃圾桶,路边垃圾仍随处可见,村民的观念未得到根本转变。
3.2 模式与需求错位
在正式开展“壁画治村”之前,观背村也曾尝试过其他发展模式,如尝试发展乡村旅游产业,但是由于当地人口较少,难以形成规模效应,且开发项目与周边村庄类似,并不能带来很好的经济效益。当地政府曾举办大量文化讲座、学习课堂等活动,但未与当地原有的文化资源进行整合,仅模板化、形式化地输出文化,并未贴合村民实际发展需要。这些发展模式投入大、效益低,其内在原因在于模式与需求错位,人居环境整治未充分考虑当地实际。
3.3 治理主体单一
在观背村开展治理之前,村内事务基本由单一的村民委员会落实,其中成员大多数是当地中年村民,其对政策的理解能力、建设发展事务的创新能力都存在一定的不足,对人居环境整治力不从心。
4 困境突破:传统文化在乡村人居环境整治中的“破与立”
4.1 “破”:文化入场阶段
4.1.1 形塑:传统文化与时代主旋律相融合
乡村治理需要进行有效的价值塑造和引领,增强乡村社会的向心力[4]。观背村在利用传统文化开展治理时,应先深入挖掘当地特色传统文化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等时代精神的共同点。因此,可以通过壁画形式对传统故事表达的精神进行提炼升华,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结合,延续更新传统文化精神。
观背村街道两旁墙上的大幅彩色壁画风格各异,表达的内容多样。该村将当地客家文化中的歇后语、方言、客家渊源等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党的发展历程、国家民生政策等时代主题紧密结合起来,以通俗易懂的形式进行展示。这些兼具客家特色文化与时代主题的壁画,既是对当地特色文化的生动形塑,也是对时代主旋律的直观映射。
打造特色乡村,并非直接挪用传统文化或打造理论的空中楼阁,而是应根据村民的文化需求,对文化进行重新挖掘、形塑、整合。观背村在展示当地特色客家文化的同时,也结合了时代主旋律,实现了两者的有机融合,赋予了当地客家文化新的时代价值。
4.1.2 吸收:构建多元主体共建共治共享的治理格局
在观背村人居环境整治过程中,乡镇政府始终发挥着引领、指导作用,组建了观背村整治发展小组,以乡镇政府负责人为组长,以农业委员会等部门主要领导为成员,统筹村内人居环境整治工作。村民委员会担任“权力代理人”角色,根据政府指示,发挥主观能动性,落实项目具体事项。村民委员会充分发挥基层自治组织的自我管理、自我服务、自我教育和自我监督的治理优势,不断增强自身的治理能力,更好地服务乡村社会发展。
除此以外,当地还结合村内实际情况,邀请第三方公司,在政府领导下开展一系列文化活动。首先,前期开展故事分享会、电影观看等活动,以通俗的文化形式向大众灌输文化知识;其次,为村民改造房屋、开设民宿餐吧等提供技术支持,调用第三方资源;最后,定期到访跟进落实情况,提出客观改造意见,有效发挥专家智慧。
社会团体在乡村人居环境整治中也发挥着独特作用。观背村将废弃房屋改造成办公场所,其独具特色的风格吸引了大量文化团体和民间协会等入驻办公,营造了浓厚的艺术氛围。社会艺术团体协助观背村开展壁画创作,形成了特色文化部落,吸引了大批观光游客,带动了第三产业发展。除此之外,入驻团体还利用其在文化领域的专业知识,对村内事务提出建议,作为补充力量参与乡村人居环境整治。
一方面,乡镇政府发挥统筹领导作用,对整治方向做整体把握;村民委员会负责具体落实措施,带动村民共同参与治理。另一方面,第三方公司与社会组织利用自身优势,为新农村发展添砖加瓦。通过多方联合治理构建政府、村民委员会、社会团体、村民等多元主体共建共治共享的治理格局,整合资源与优势,实现主体间的互构共生与良性互动,是观背村“壁画治村”项目成功的机制保障。
4.2 “立”:文化输出阶段
4.2.1 挖掘:搭建传统文化的形式载体
文化需要转化为具象化的符号,才能有效地被人们认知和接受,使其从理论层面落在乡村土地上。观背村利用壁画这一文化载体开展人居环境整治工作。村内的祠堂建筑、语言、习俗等体现着当地客家文化,存在于村内各个角落与村民生活之中,形成村民独特的集体记忆。当潜藏在人们意识中的客家文化根底通过壁画这一载体直观地表达出来时,村民的文化认同感及归属感被激发,使其建立了文化自信。
同时,壁画创作在提炼客家文化要素的基础上,融合党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等时代主题[5]。丰富多样的壁画使抽象的内容变得具体化、形象化、生动化,加强了人们对党和国家政策的感知认同。壁画不仅含有村民们熟悉的客家文化要素,并且描绘的都是发生在人们身边的人和事,壁画中的人和事物鲜活生动、真实可信,让村民认识到文化是可以被感知的日常生活,并非遥不可及的抽象理念。
4.2.2 赋能:发挥文化的特色作用
观背村的壁画出现在村民生活的各个场景,房屋外、街道中、长廊内都有其踪迹。这些精美的壁画使原本破损的房屋成为精神文明建设的重要载体与阵地。在实施过程中,观背村还秉持节约高效、因地制宜的原则,根据村内情况的差异,有区别地打造不同主题的“文化墙”。如在村内农户院墙上,主要展示民俗故事、顺口溜、漫画等通俗易懂的内容,满足村民文化需要;在公共文体广场、文化长廊等游客聚集的地方,则主要展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保护环境等内容;在村民委员会办公场所、党群服务中心等地,则表达红色精神、廉政建设等主题。观背村利用壁画的载体功能,因地制宜地展现地方风貌,极大地美化了村容村貌。这也使壁画成为观背村最独特的风景。
壁画这种文化载体不仅在实际场景中发挥美化作用,而且无形地改造了村民的精神世界。文化载体可利用村落的共同文化归属使原子化的村民联结起来,并延伸出各类文化活动,重塑农民“精气神”,激活乡村振兴的内生动力[6]。在治理前期,村民委员会和入驻的社会团体根据村内情况开展了一系列符合大众需求的文化活动,以激活大众的文化意识。随着整治活动的逐步深入,当地建立了文化实践站,政府逐渐“退场”,转变为指导性角色;村民逐渐“入场”,部分有能力、有地位、有思想的村民成为文化活动的“领头羊”。当地政府与社会团体合作,举办了一系列活动(如“客家文化讲座”“客家美食艾粄制作”等),使文化活动真正满足村民自身的精神文明需求,让村民真正成为整治的主体。
4.3 “合”:文化融合阶段
4.3.1 创变:打造传统文化发展新业态
文化新形态并不是简单的搬运与被动接受,而是乡村社会对文化的“再生产”[7],这表明延伸产业链条是活化地方传统文化资源的关键[8]。在观背村人居环境整治实践中,传统文化通过不同的表现形式,延伸出有关文化产业与经济的链条。
观背村吸引大量文化团体入驻、举办各类文化活动,有效促进了乡村文化产业的发展。著名文化艺术团体的入驻办公,带来了一批“文化能人”,包括著名艺术家、非物质文化遗产手艺人、年轻创业团体等;富有创意的“文化能人”交流思想,碰撞出新的艺术火花,创造出具有客家文化的明信片、手工饰品和陶器等特色文创产品,带动了村内经济的发展。
在此基础上,观背村的旅游观光业也迎来了发展新机遇。观背村在改造人居环境的同时,也以风格各异、丰富多彩、饱含意境的墙绘闻名,吸引大量媒体、游客来访。走在村街上,错落有致的房屋墙上的大幅彩色壁画生动形象、内容多样,不仅有表现中华传统文化故事、古代诗歌和客家方言的古风画作,还有党史故事教育、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现代宣传画。这吸引了游客前来打卡,使其成为“网红打卡地”“文化教育基地”,以生动直观的形式开展文化教育。
而原本废弃的房屋也改造成具有独特建筑风格的房舍,外墙上绘制着不同色彩风格的壁画。村内还开设有客栈旅店、甜品小吃店、手工制造店等,为前来当地观光的游客提供基本的衣食住行服务,盘活了乡村经济。由传统文化带动的文化产业和旅游观光业,已然成为观背村重要的经济增长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