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重世界视域下的文学阅读

作者: 郭岁俊

人类所栖息的世界并不仅仅是现实的、理性的世界,还包括想象的世界、直觉的世界等。在科技飞速发展的时代,人们的认知观念受到科学和理性主义的深刻影响,那些曾存在于神话和传说中的神秘而宽广的世界逐渐被消解。然而,这种对所谓科学理性所建构的世界的追求也造成了人类精神世界的贫乏和生活世界的单调,失去了对世界的想象和多样性的理解。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文学阅读的价值显得尤为突出。文学通过隐喻性的语言载体构建起一个个动态的、可能的世界。文学营造的世界不仅是对现实生活的反映和延伸,更在阅读中满足了作者和读者对于想象、理解、交往和对话的需要。

科学主义对认知的遮蔽

在19世纪后半叶,现代人的世界观受实证科学支配的状况越来越突出,人们沉醉于实证科学所造就的繁荣,这意味着现代人漫不经心地抹去了那些对于真正的人来说是至关重要的问题。只见事实的科学造成了只见事实的人。人对世界的想象、认识、理解等的多样性被否定、压制,造成了人的异化,出现了“人是机器”“单向度的人”等隐喻。

随着科技的高速发展,曾经存在于远古神话传说中的嫦娥奔月、后羿射日、精卫填海等无限宽广、神秘的世界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村落;曾经浩瀚无际的海洋也不过是从东海岸到西海岸几十个小时的航行线。我们曾梦想能像鸟儿一样在蓝天自由自在地飞翔,可当我们真的可以飞到万米高空之时,当我们对生活的世界认识越来越科学之时,我们的想象之翼却被折断了,那些存在于古人想象中的美好的、神秘的、无限的、诗意的世界被科学知识消解得荡然无存。当我们听到或看到一个故事的时候,我们的第一反应是:这是真的还是假的?我们会下意识地用理性去推断,并努力找出其中的破绽或矛盾。一旦我们将故事判定为“假”,整个故事的意义便大打折扣。我们在努力地确证客观世界的“真”,同样地也在努力地排斥着其他所谓“假”的世界。就这样,我们把自己孤立、囚禁于一个由科学知识和理性建构的世界之中。想象的世界、直觉的世界、经验的世界等被科学和理性判定为假的、没有价值的。我们生活的世界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单一、越来越透明,我们的想象和精神生活也就变得越来越贫乏和单调。人们仿佛掉进了一个沼泽之中,越是用力,越是努力地去认识“外在的物质事物的世界”,以期获得更多的科学认识、更多的自由、更宽广的世界,反而越是被我们的科学认识所羁绊、所限制。

文学是言说着的世界

文学的载体是语言,意义流动于语言内外。由语言构成的文学作品具有不确定性,因为语言具有隐喻性、矛盾性、模糊性、不可穷尽性、系统性等特征。在内涵丰富、意蕴复杂的作品中,文学语言多有指称越位和指称扩张现象,而直指指称实际上往往被悬置起来。日常口语对话着重于信息传递的准确性,其指称更多的是既定的事实;而文学文本的指称则更看重多义性,在多重指向中蕴含多种阐释的可能性。文学文本的指称域在解释的过程中展开,从而使人们可以从一个既定世界进入一个可能世界——文学文本世界,它是一个读者可以居住的世界。通过为我们打开一个新的世界,文学文本向我们提供了我们在世的新维度,向我们暗示了可能的事物及其存在方式。文本不断增殖、衍生的意义,乃是我们自身的种种可能性。因而,文学的本质是语言所言说着的世界。

文学作品所言说的世界,具有无限的丰富性。这种丰富性表现为作品与作品言说的世界之间不是“一对一”的关系,而是“一对多”的关系。文学作品并不直接表明自己所言说的世界是什么,共言说了几个世界,研究者也无法对这一问题进行定量研究。文学作品需要读者去阅读,去遭遇作品言说的世界,读者遇到的世界,即作品所要言说的世界,不同的读者遭遇到的世界也不尽相同。“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同样,一部文学作品也能呈现出无数个世界。

哲学解释学认为,文学是一种存在,是一个个的“我”,它是一个开放的、自我言说的主体,一个有着无限丰富性的世界。这个世界突破了时空的限制,囊括各种各样的人物,上演着人生的悲欢离合,是一个立体的、鲜活的、丰富的世界。文学是一个个的故事,讲述着在现实世界真实发生的、抑或根本没有发生的故事。这个故事很有可能是“假”的,但它言说着的世界表达着人类的原始体认和情感,可以满足人类理解、交往、对话、想象、突破现实羁绊的需要,因而价值非凡。每一个故事,都呈现着多个世界,言说着无限的意义。文学所言说的世界具有开放性。它不拒绝任何人,向每个读者敞开,等待着读者与之交往、对话。当“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但当“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正是在这种交往和对话中,作品的意义、作品言说的世界得以呈现、生成、创新、丰富和发展,读者也正是在这种交往和对话中得到一种共存感,从而发现自我、确认自我,丰富自我。只有在对话和交往中,作品所言说的世界才得以呈现,作品的意义才得以生成。文学作品所生成的世界的内容如此之丰富,范围如此之宽广,大大拓展了我们生活的范围,是对我们现实生活的延伸和超越,为我们提供了多种生活及生活体验的可能性。

文学阅读是世界的对话

文学来源于生活,文学所呈现的世界也是关于“人”的世界。这就使得读者的世界与文学所呈现的世界有着很大的共通性,也使二者之间进行有效对话有了可能。文学阅读,就是要读者与文本展开对话,在对话中展开理解。这种对话,不是日常的我问你答式的对话,而是读者的世界与文本的世界之间的交往。伽达默尔认为,我们的理解绝不能离开我们的先见,先见是我们理解的前结构。这里所谓的“先见”,即读者的知识、信念、爱好、情感、经历等构成的读者个人独特的完整的个体世界,每个读者都有着自己独特的先见。读者带着自己的先见以整体生命进入文本所描述、创造的世界,在与文本世界的对话中获得对世界和自我的理解。先见作为读者个人独特、完整的个体世界,而非读者掌握的某种理论、观点、视角等,确保了读者与文学作品对话双方主体地位的平等,使得对话能够深入下去,能够从自身出发去选择对方、接纳对方、理解对方,避免对话变成一方对另一方的“遮蔽”。其次,在文学阅读中,读者的世界与文本呈现的世界都向彼此开放、彼此接纳,两个世界的对话表现出一种探询性。“它使对话双方都超越自己的视域而进入一种探询的过程。这种探询过程具有自身的生命,并且经常充满了未曾预感未曾料想到的发展。”

当然,这里的理解、交往、对话不是以发声的语言形式发生,而是通过体验、想象等来展开。与场景对话、与人物对话、与心灵对话、与情感对话,寻得一种呼应、一种体认。狄尔泰认为,唯有通过体验,才能使被认识和被诠释的对象成为自我的诠释对象,成为有可能融入自我诠释生命过程的精神因素。这里的体验,也就是人与文学作品之间的理解、交往、对话。所以,体验并非作为外来的因素而“被给予”,而是在我们自身内省中的精神力量。正是通过体验的内在性和精神性,才使我们有可能通过解释而把握文学作品。通过这样的一种体验,文学作品成为“为我之物”而与我们相互沟通、相互渗透。通过体验,在个体的精神活动中具体化和历史化的理解,是不同主体的创造力与在历史中沉淀下来的不同文化相互影响的结果。阅读主体具有差异化的文化经历,具备不同的精神世界,吸收和消化过不同的文化原野的果实,因此对各种作品的理解,是对文学作品在精神层面上的渗透和发展。故而文学阅读,亦即通过与文学作品的对话,不断生成新的认知与意义,在生成的一系列意义中理解他人和历史,也理解自己和现实,进而确认自我,丰盈自己的精神世界。

作者单位:甘肃省武山县山丹学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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