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魔幻现实主义的艺术表达与哲学建构
作者: 王紫璇摘要:《红高粱家族》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莫言的代表作,主要讲述了以“我的奶奶”戴凤莲和“我的爷爷”余占鳖为代表的故事,歌颂了山东高密人民勇敢坚毅、敢于抗争的民族精神。莫言创新并超越拉美魔幻现实主义的文学表达,形成自己的创作风格,并站在哲学层面看待社会现实问题,对现代人人生追求指引及人生价值的思考有哲学意义。在此基础上,本文探究《红高粱家族》中的语言表达艺术,分析《红高粱家族》文学思想的深刻性及哲学性建构,以期引发读者更深层次的思考。
关键词:莫言 《红高粱家族》 文学价值
莫言的《红高粱家族》描写了以“我爷爷”余占鳖和“我奶奶”戴凤莲、与“我”的家族只有经济上联系而无血缘上联系的刘罗汉大爷、二奶奶“恋儿”等为代表的个性鲜明、敢爱敢恨的人物在齐鲁大地——高密东北乡的事迹。歌颂了先辈们敢于斗争、敢爱敢恨、自由正义、侠义报国的英雄壮举。小说在赞颂先辈们光辉事迹的同时,告诫后人不要忘记本真和本心,呼唤对人性生命力的追求和人本真的回归。
《红高粱家族》中表现的魔幻现实主义,大量借鉴了拉美魔幻现实主义表现手法,融合中国山东高密乡村风土人情,形成了独具一格的中国式魔幻现实主义。拉美魔幻现实主义揭露了拉美社会贫困和落后的现状,但未对社会指出光明正确的道路,且带有消极、悲观的情绪。莫言继承并创新了拉美魔幻现实主义,走出了一条具有中国特色的魔幻现实主义道路,将拉美魔幻现实主义文学表达提升到哲学高度,站在哲学层面上用魔幻现实主义手法表达,深刻反映20世纪30年代中国社会现实,其文学思想性与哲学性对当今及今后社会发展有深远意义。
《红高粱家族》在魔幻现实主义视域下表达的文学思想及哲学思想是正向积极的,且具社会影响意义,启迪现代人对自身价值、生命意识、存在意识、人生追求等多维度思考。本研究基于莫言开创的中国式魔幻现实主义,分析作品语言表达艺术,侧重《红高粱家族》文学思想的哲学性建构,挖掘《红高粱家族》的文学价值,弥补现有研究空白。
中国式魔幻现实主义
拉美魔幻现实主义起源于20世纪50年代前后的拉丁美洲。魔幻现实主义本质是表达“现实”,而非“魔幻”,最终目的是借用魔幻手法,以天马行空、光怪陆离的语言深刻反映社会现实问题。拉美魔幻现实主义广泛吸收了古印第安神话,大量使用了拉美民族语言,具有浓烈的地方色彩。莫言的魔幻现实主义超越了拉美魔幻现实主义表达,自成一派、摆脱常规、自由洒脱、无拘无束地探索中国乡村的社会真实风貌。《红高粱家族》作品中在描写奶奶的灵位被枪击中时,利用色彩和光营造魔幻氛围,用荒诞不经的语言叙事,比如“干燥的席棚卷曲着向火舌逼迫”“火光中,皮肤像古老的青铜一样闪烁光彩的郎中又对着爷爷扑上去”“奶奶的棺材被绿色的火焰包围”。其中“火舌”“青铜”“闪烁”“绿色”,这些明艳感官的具体物体和颜色词汇融入魔幻现实主义的写法,营造了迷幻、神秘、奇诡的氛围,带有中国民间古老风俗色彩,体现了独特的中国式的魔幻现实主义。
作品中写奶奶出殡的场景时,更加利用魔幻现实主义表达手法表现场景的魔幻,比如“成千上万只眼睛射出的光线像焦灼的月光一样笼罩圈里的活人和纸人”“人堆里发出的冲天臭气,殡葬仪仗的灿烂光彩,三合一成高级塑料薄膜一样的妖物魔瘴”,写成千上万只眼睛射出的光线可以达到月光覆盖的程度,殡葬仪仗像是妖物魔瘴笼罩。莫言这种荒诞不经、天马行空的语言使读者感受到殡葬规模的庞大及中国乡村古老的殡葬习俗,使书中魔幻现实主义具有中国本土化色彩。除此之外,文中描述“只见无数条腿在移动,无数只头颅在乱窜”“抬棺的人像是牵线傀儡”,将抬棺出殡的古老乡村风俗与人们行为的怪异相结合,使读者感受到浓厚的带有中国味道的魔幻现实主义。莫言中国式魔幻现实主义表达下,突出了民族风俗和民族文化,开辟了一条具有中华民族风俗特色的魔幻现实主义,探索了在中国民族文化视域下魔幻现实主义更深层次的表达,即古老的乡村民间风俗、民间故事传说与魔幻现实主义巧妙地融合。
与此同时,在这部作品中,莫言不是简单地引用民间故事言说,而是在对民族文化高度认同的基础上再创作,以其独具的语言魅力为小说中的人物形象赋予了传奇色彩,使得整部小说具备了民间神话意味。
莫言的中国式魔幻现实主义,把民间怪异风俗“起尸”和二奶奶死亡的交织,既虚幻又现实,既有拉美的魔幻,又有中式的民间风俗,颇具中国民间神话色彩,营造迷幻奇诡氛围的同时赋予民间传说意味。莫言在认同拉美魔幻现实主义的基础上加入中国民间风俗,使故事情节迷幻奇诡、荒诞不经,使读者感受到真假交替转换,现实与幻象不断变换的交错感。莫言对拉美魔幻现实主义的中国式创新,自成一派,独具一格。
《红高粱家族》的语言艺术
一部作品的文学价值体现在精妙的语言表达艺术上,即多种表现手法和修辞手法的运用。《红高粱家族》运用了大量的表现手法和修辞手法,最值得注意的是夸张和意识流手法。
莫言大量运用夸张手法,加重了小说语言表达艺术的魔幻色彩。“我的爷爷迷蒙时听见那长龙张牙舞爪,腾云驾雾,抖擞着满身金鳞落地响,并且风吼云嘶,电闪雷鸣,万声集合”,这部分运用强烈的夸张手法,将人群夸张为腾云驾雾、电闪雷鸣、万声集合,加重了小说表达艺术的迷幻超脱,天马行空的色彩,读时意蕴深远,回味无穷。此外,莫言大量运用意识流手法,将时空交错、时序颠倒,将过去、现在、未来交叉重叠,形成立体、多层次、多维度的时空穿越感及立体交错感,具有极高的文学叙事美学价值,给读者以心灵震撼。奶奶剪纸时,“心中忽然如电闪雷鸣般骚乱”回忆起自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以及十几年来“风吹转蓬,雨打漂萍”,“正胡思乱想着,又听到一声声凄婉的,美丽的蝈蝈鸣叫”,表达了奶奶对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生活的向往。莫言运用意识流手法,通过奶奶对过去的回忆和未来的联想,最后又将读者拉回现实自由自在的蝈蝈。这种极大的跳跃性、随意性、洒脱性、联想性的意识流手法完全超脱了文本表达,带给读者更高层次的文学及美学感受,淡化了叙事主体,使读者在阅读中跟着人物的意识变化理解人物内心感受,进而理解莫言表达的文学思想及社会现实。
描写爷爷在梦境中梦到奶奶时,莫言将时空交错,将过去、现在、未来奶奶在爷爷心里的感受跃然纸上,“他仰望满天的星斗,知道自己对妻子和儿子的思念是多么深刻”,回忆起奶奶对他的打骂、教训,“想起围绕着她的躯体的金黄色的火苗和从她眼睛里迸出的蓝色的火花”。这个部分运用时空交错的意识流手法,表达了爷爷对奶奶疯狂的思念与爱恋。意识流手法构建起了人物内心感受的真实性和自我性的统一,使读者跟随人物的意识在不断变换的不同场景中感受人物的真情实感。以人物的意识流变换为主线,故事情节随着人物意识变换发展,抛弃了惯有的文学叙事表达,手法运用娴熟富有变换性。
《红高粱家族》的哲学建构
生命意识的哲学表达。《红高粱家族》将生命意识拓展到自身、社会当中,是对生命的热爱,更是对生命价值的反思。莫言对生命意识的反思是哲学性的,在赞颂“我爷爷”英雄侠义精神的同时,不避讳谈余占鳖人性的“邪恶”,对生命意识进行了理性思考,向读者揭示了在追求生命高度的同时需要接受生命意识的“不完美”。“我爷爷”余占鳖喜欢上二奶奶后在面对“我奶奶”的质问时动手打了“我奶奶”,以及对余占鳖人物语言的粗话描写,都体现了对余占鳖生命意识好坏的理性接受。
生命意识和生命意义不是完美无缺、生生不息的,而是如何在充分认识到“自我”“本我”的同时寻找自身生命意识的终极意义。这种终极意义不需要达到尽善尽美、完美无瑕的境地,更重要的是在“本我”基础上不忘本真、初心,不惜一切地寻找内心的“纯种红高粱”,并将这种生命意识指引“自我”人生发展。“我的爷爷”余占鳖找到了一条适合“自我”的道路,用适合“自我”的生命意识指引生命发展。莫言指出人的一生发展如若无“内在条件”,那么任何“外在条件”也是无用。正因有“我奶奶”无拘无束、洒脱自由的内在条件,才造就奶奶不怕困难、勇于抗争的女中豪杰形象。莫言站在哲学高度审视人的生命意识、生命价值,将生命意识领入“本我”发展思考,探究人生命的“内在”条件,启迪现代人关注生命“内在”的建构。建设好“内在”,方可更好实现“本我”价值追求。好的“内在”加上正向的生命意识有利于指引人生发展。
社会意识的哲学发展。莫言《红高粱家族》社会意识上体现哲学性和人类命运共同体发展的思想。
其一,《红高粱家族》终极文学思想具有哲学性。文学理应蕴藏哲学的超越性意义和生命智慧,要具备面向未来的智慧情怀和可能性高于现实的哲学意识。《红高粱家族》是以文学为主体渗透哲学性的文本,以“我爷爷”和“我奶奶”等人物的事迹为主体,渗透对生命、死亡、人的价值、生命意识的哲学思考。《红高粱家族》极具社会层面的意识思考。关注人类命运在社会现实的发展,人在社会进程中的意识。莫言关注的是整个现代人群体在社会发展中的生命意识,关注一个个愿意寻找自己内心“纯种红高粱”的现代人在人类发展进程中的生命意识、命运意识。呼吁现代人应努力摆脱羁绊,即使难以摆脱,也要坚持不懈、持之以恒、不惜一切地去寻找我们每个人心中那一株“纯种红高粱”。莫言具有面向未来的哲学情怀,呼吁现代人应超越道德枷锁、社会枷锁、人性文化枷锁,找到属于自己的“纯种红高粱”,带着它去闯荡荆棘丛生、虎狼横行的世界。即使经历人心险恶、物欲横流,也要保持自己内心的那一份至性、至纯、至善的境界。莫言所追求的人的极境和美的意境是高于现实层面极富哲学思想的,即现代人在追逐成功、梦想、财富时不要忘了自己来时的路,勿被世俗欲望污染继而迷失初心,始终在心中放一株“纯种红高粱”来时刻警诫自己,洗涤心灵。
其二,莫言对于人类命运意识的关注,具有包容大同的思想。不是局限于个人,而是呼唤每个被肮脏腐朽的都市生活污染,被欲望迷失了双眼,失去灵魂的孩子要找到自己的“纯种红高粱”。在描写“我爷爷”余占鳖和“我奶奶”戴凤莲及山东高密父老乡亲抵御外敌的过程中团结一致、不怕困难、英雄侠义的精神深刻体现了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高密人民并非懦弱之辈,而是有事大家一起上,有敌人大家一起对抗的团结正义的中国乡村人民。余占鳖及父老乡亲等人对抗外敌的一致性体现了莫言的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莫言的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又表现其哲学性,即对社会发展的超越性。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贯穿人类社会发展始终,且随人类社会发展不断创新。莫言希冀现代人在面对国家安危时不要做胆小如鼠之辈,而应像山东高密父老乡亲一样不怕困难艰险、勇于抗争。莫言的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具有浓厚的家国情怀和高于现实的哲学意识,对未来现代人家国情怀和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有高于现实的指导意义。
结语
莫言的《红高粱家族》吸收拉美魔幻现实主义精髓,结合中国乡村风土人情,开创了中国式魔幻现实主义。在作品语言表达艺术建构上,运用大量多种表现手法和修辞手法,将文学表现形式提升到艺术层面,使读者深层次理解魔幻现实主义及作品表达主题思想。在文学思想的哲学性建构上极富哲学意义,更加追求人本体在个人发展,社会意识中人的生命、死亡、本真、价值、追求及人的生命意识和社会意识的多层次、多维度的哲学性思考。《红高粱家族》无疑富有极高文学价值,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占有不可撼动的地位,其文学价值在当今及今后文坛影响深刻。
作者单位:安徽外国语学院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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