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绘本奖研究

作者: 张化冰 汤志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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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本”一词源于日语中“絵本(ehon)”一词,日本作为亚洲的绘本大国,有着悠久的绘本发展历史,涌现出诸多著名绘本作家和大量优秀作品。日本绘本奖(日本絵本賞)是日本的一项全国性绘本奖,也是亚洲地区的权威绘本大奖。近年来,日本绘本奖部分作品通过版权引进进入中国,对中国读者也产生了一定影响。

日本绘本奖的基本概况

日本绘本起源可以追溯到江户时代。绘卷物是日本绘本的最初形式,可以视为日本绘本的起源。1979年,三重县松阪市出土的10本赤小本(出版时间为1661—1681年)被视为日本历史上最早的绘本。二战结束后,日本进行改革,在强调经济复苏的同时,也非常重视儿童教育的发展。在绘本层面,日本一方面积极引进美、英、法等国具有代表性的绘本,另一方面本土的创作者也积极参与绘本创作。到21世纪,日本绘本成为世界绘本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日本绘本奖是公益社团法人全国学校图书馆协议会和每日新闻社主办的国内奖项,旨在“推广绘本艺术,振兴绘本阅读,发展绘本出版”。日本绘本奖将前一年10月初至第二年9月底作为一个完整候选年度,对各大出版社出版的绘本作品进行评选,评出“日本绘本奖大奖”“日本绘本奖”和“日本绘本奖翻译绘本奖”三大奖项,另外还设有由读者投票选出的“日本绘本奖读者奖(又称山田养蜂场奖)”。

第一届日本绘本奖可以追溯到1978年,当时称为“绘本日本奖”(絵本にっぽん賞),由日本学校图书馆协会和读卖新闻社主办,到1992年共举办了15届。“绘本日本奖”中断两年后,1995年,日本全国学校图书馆协议会和每日新闻社以“日本绘本奖(日本絵本賞)”的名字继承了该奖项。自1995年至今,日本绘本奖已评选出近130部优秀作品。

日本绘本奖的评选注重绘本的艺术性与文学性。从官方公布的评选机制来看,推选作品首先在全国学校图书馆协议会绘本委员会中进行两轮选拔,随后由作家、画家、研究者等主办方委托的最终评委完成终轮选拔。日本绘本奖读者奖则从主办方指定的候选作品中,以投票的方式选出获奖作品。

日本绘本奖获奖作品艺术特色分析

日本绘本奖获奖作品主题多元,塑造的人物形象立体真实,安排的故事情节线索明确,无论是从整体视角还是从局部视角来看,日本绘本奖获奖作品的创作都坚持“儿童本位”的创作原则,呈现出鲜明的艺术特色。

选题特色:多元视角切入,直面敏感话题。日本绘本奖获奖作品面向的群体主要是儿童,因此作品关注的议题多是孩子成长的话题,但呈现场景并不拘泥于现实世界中的家庭生活、校园生活与社会生活三个层面,创作者还会借助想象等方式为孩子搭建关于成长的情境。

例如,1995年获得第一届日本绘本奖大奖的作品《快点睡觉吧》,讲述的是幸太郎面对失眠问题时,躺在床上数跨栏杆的小猪、妈妈和怪兽的故事,这部作品关照了孩子所处的家庭生活。2014年获得第二十届日本绘本奖大奖的作品《不可思议的朋友》,讲述的是上小学二年级的太田佑介与患有自闭症的同学小安之间的故事,这部作品关照了孩子所处的校园生活。同年,获得日本绘本奖的作品《12个人一天的生活》,则通过展现小镇里12个从事不同职业的人的生活状态,关照孩子所处的社会生活。除此之外,长野英子在《鲷鱼妈妈逛商场》这部作品中,借助鲷鱼妈妈的身份全景式、沉浸式地引导孩子熟知现代商场环境,在这一作品中,人与鲷鱼是共同出现在情节中的,作者为孩子搭建了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具有现代化特征的成长情境。

日本绘本奖获奖作品以多元视角切入绘本叙事,主题涉及家庭、学校、社会、城市、乡村、工业、自然等多个领域。值得一提的是,创作者并没有刻意避开部分敏感话题。在《鲷鱼妈妈逛商场》这部作品中,鲷鱼妈妈来到商场,看到了女性内衣,绘画者并没有因此遮蔽“女性内衣”元素,而是将琳琅满目的女性内衣商品展现在绘本中。《大卫之星》获得2004年第十届日本绘本奖翻译绘本奖,该作品直接讲述二战中纳粹屠杀犹太人的悲痛历史,日本绘本奖评选委员会并没有因为绘本主题与战争有关而否定它的价值,反而让该作品入选获奖。同样,《不可思议的朋友》一书将上小学二年级的主人公小安设定为自闭症患者,最终呈现一段简单却令人动容的故事。这些关于成长的内容,始终关注着孩子的烦恼与幸福,关注孩子的憎与爱,有效地帮助孩子心灵宇宙空间的展开,促进孩子进一步成长。

虽然阅读绘本的群体以儿童为主,但他们并不见得是脆弱的群体。儿童缺少系统的理性认知,倘若绘本创作者完全避开敏感话题,反而不利于孩子健康成长。面对敏感话题,绘本创作者既考虑讲述的准确性,同时也考虑了讲述的简洁性,以保证绘本能把真实的世界“讲”给孩子听。直面敏感,做到“百无禁忌”地创作绘本,在一定程度上能够更好地引导孩子客观理性地认识自我与社会。

形象特色:塑造立体形象,增进角色认同。“形象”对绘本来说至关重要,因为它是引导孩子沉浸式阅读、共鸣式体验的主体。从创作者视角来看,绘本创作者通过增强角色的接近性以增强孩子对绘本角色的认同,进而增进孩子对绘本主题的认同。

日本绘本奖获奖作品中,形象塑造的最大特征在于强调形象的立体与真实,无论是故事中“人”的形象还是“非人”的形象,大人的形象还是小孩的形象。在塑造人类形象时,创作者侧重以夸张的方式呈现;在塑造非人类的形象时侧重可爱与趣味,这样就更好地拉近了绘本形象与孩子的距离。

《吵架了,不开心!》中的小男孩小太会和好朋友闹矛盾,《妈妈你好吗?》中的主人公会把收拾干净的屋子弄得乱七八糟,故事中的小孩天真善良也调皮捣蛋,他们并不是“完美小孩”。《等一等》中的妈妈总是因为匆忙而忽视孩子的感受,《哭了》中的妈妈也会在孩子面前撒善意的谎言,故事中大人的形象也“不完美”。《5只好老鼠造房子》中的老鼠小白细心谨慎却有点儿小虚荣,《我救了一只大王乌贼》中的乌贼得救后懂得知恩图报,故事中“非人类”的形象就跟现实生活中的人一样,也有七情六欲,有优点和不足。但这些形象在创作者笔下有一点是共同的——他们都追求“真善美”。

这样的形象塑造方法恰到好处地增进了读者与作者间的共识,读者总能在阅读过程中从绘本角色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以《等一等》这部作品中的大人形象为例,绘本中的妈妈总是想着“快一点”,而这种匆忙的生活节奏让她忽视了孩子的感受。日本绘本家松居直认为,绘本是大人读给孩子的书。柳田邦男也表示,正是大人才应该读绘本。在日本语境下,绘本是亲子共读的媒介,可以想象当母亲陪伴孩子共读《等一等》时母亲的感受。这种形象塑造方法,一方面可以向孩子传递“大人也有缺点”的观念,帮助孩子正确认识自身的不足;另一方面,可以在共读中借助绘本主人公的口吻将正确的教育观念传递给成年人——“不要总想着快一点,陪伴孩子成长的过程也需要‘等一等’”。与此同时,在日本绘本奖获奖作品中,创作者塑造的大人形象一般会安排在两种情境中,一是作为引导者的大人,二是作为过错方的大人,这种塑造视角与现实生活是相吻合的。

图文特色:创新叙事手段,重视语图关系。一是图以载文:视觉系统的叙事性。松居直在《我的图画书论》中指出,是否有吸引孩子的插图是辨别图画书好坏的关键。日本绘本奖获奖作品在视觉系统层面具有三大特征:视觉元素呼应历史文化,视觉风格“糙中有细”“简中有精”,视觉空间依托影像化手段得以不断延展。

视觉元素呼应历史文化。创作者将日本妖怪文化、和服文化等传统文化特色融入绘本创作。妖怪文化在日本有较大的影响并不是因为日本人热衷于搜奇猎异,而是与日本多山多林、四面环海的自然环境有关,与“万物皆有灵”的神道宗教思想有关。早在原始社会,自然环境与宗教思想等因素就让巫术广泛支配着日本人的生活,鸟兽、山川草木及其他任何事物,所有不同寻常而又奇异之处因而都成了敬畏者,全都是“神”。所以,我们可以读到在2003年获得第九届日本绘本奖的《狐狸的神仙》中,以“狐狸神仙”为主人公的故事,阿万纪美子和酒井驹子把日本妖怪文化中备受人类宠爱的“神使妖怪”狐狸绘为了主角。在《魔法火车》中,火车载着乘客来到“妖怪站”,这里有树妖、河妖,还有穿着和服的雪女,极具日本文化特征。值得注意的是,绘本并没有渲染以妖怪为主体的恐怖环境,绘本中的妖怪与现实生活中的人一样,有真性情、有人性美,这与“万物皆有灵”的神道思想更是吻合,充分体现了日本民族对自然与生命的敬畏。

视觉风格“糙中有细”“简中有精”。日本绘本奖获奖作品中的插图极具儿童绘画特征,它们涂色“杂乱”、画面“简单”,“无处精致”“无处细腻”,常常只有涂鸦式的框架、粗糙的线条。但这种处理方式并非“毫无美感”,它能让整部作品的插图变得充满童趣。与此同时,绘画者在处理细节时也会抓大放小,《吵架了,不开心!》中小男孩生气的眉毛和伤心的泪水,《不一样的上学日》中圆嘟嘟的、背着书包上学的懵懂宝贝,都展现出了孩子的天真烂漫。简笔画、平面画,都是孩子绘画的特色,也都是孩子目光所及的认知,这种“糙中有细”“简中有精”的视觉风格让孩子们通过绘本感知拙趣却真实的世界。

视觉空间依托影像化手段得以不断延展。影视拍摄注重镜头、景别、景框的选择和应用,将这些手段应用到绘本创作中便让静态的绘本呈现出了动态的效果。在《云娃娃》中,伊东宽借助云朵的形状展现“变化”的云朵;在《快点睡觉吧》中,秋山匡借助小猪、妈妈和怪兽在数量上的增加以展现失眠状态下幸太郎的紧张情绪,三页满版更是让情节逐步达到高潮;在《阿狼当大王》中,站在上方给到特写镜头的阿狼和站在下方只露出狼头的小狼们,通过景别的选取向读者传递了故事中人物的主次关系;在《我的神奇马桶》中,小男孩抬头望向天花板,绘画者从天花板以“上帝视角”绘出画面,将小男孩的眼神作为画面的视点,让孩子在阅读过程中与故事中的小男孩形成眼神互动。这些影像化的手段让视觉空间得以延展,增添了叙事效果。

除此之外,在封面设计上,绘本创作者善于将包含最多、信息量最大的视觉元素放在封面上,让视觉系统迎来美学意义上的“顶点性顷刻”。在选择“顶点”时,创作者则会进一步考虑“选取哪一点才可使观众不是看到而是想象到顶点”,以保证封面传递的是持续性而非转瞬即逝的视觉刺激,形成视觉修辞意义层面的“视觉锚点”。在版式设计上,绘本创作者则往往考虑“整本书视角”,而非单个“页面视角”。例如,《魔法火车》的封面与封底摊开后是一列长长的火车,创作者依靠封面与封底的呼应让画面有了连贯性;再如,《快点睡觉吧》的封面是满页的小猪盯着幸太郎的画面,封底是幸太郎安心入睡的画面,封面与封底则以时间线的方式让画面有了整体性。这些都让整本书的视觉部件有机地组合起来,有效传递了信息。

二是文以载道:语言系统的表达力。文本的传递往往需要经过编码与解码的过程,如何让这一过程顺利实现,是绘本语言系统需要考虑的关键因素。日本绘本奖中的获奖作品善用拟声词、语气词、叠词,以口语化、童趣化的文字串联情节,增加了儿童阅读过程中的代入感。例如,在《鲷鱼妈妈逛商场》中,长野英子用“穿穿”“撑撑”的叠词表现鲷鱼妈妈进入商场后看到琳琅满目商品的喜悦心情。

同时,绘本创作者善于使用语言系统安排小游戏增加阅读的趣味性与互动性。例如,在《魔法火车》中,内田麟太郎让孩子对比妖怪站与人类站“人”的异同,借助语言系统的表达力将孩子代入情境。此外,绘本创作者熟知语言系统的最大效用在于传递视觉系统无法直接传递的信息。例如,在《5只好老鼠造房子》中,田代千里在老鼠造房子前用文字的方式交代了5只老鼠的性格特征,一方面是因为人物的性格特征难以通过30多页的绘本充分展现,另一方面是在故事开始前清晰交代人物性格特征能更好地帮助孩子读懂绘本中的图画信息。这些都是语言系统表达力的生动体现。

不难发现,日本绘本奖获奖作品在语言系统实践层面,创作者热衷于使用循环往复的文字内容,起到“一唱三叹”的效果。《凌晨一点礼帽族来了》中,奥原梦在多个页面使用“轻轻一拉”的语言文字描绘礼帽族帮睡梦中的人们盖好被子的细节,将礼帽族善良细心的形象塑造了出来;《等一等》中,安托瓦尼特·波蒂斯使用简单重复的“等等”和“快一点!”,通过孩子和母亲语言的对比表达了深刻意蕴。这种重复或反复的语言系统能帮助孩子寻找绘本中的“共性”,保持渐进式的阅读节奏,让低幼龄孩子能够从容阅读,并在一次次重复或反复的语言推进中深化认知,为绘本高潮情节的出现与绘本主题的揭示“蓄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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