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乡村建设背景下农村老年群体数字失能及治理路径
作者: 徐京波 徐文博摘 要:数字乡村建设作为乡村振兴的战略方向,为农村老年群体在养老服务、社会交往、智能学习和农业生产领域带来了新的机遇,同时也衍生了一些新的挑战。以接入沟、使用沟和知识沟为主要表现形式的农村老人数字失能现象成为数字乡村建设中的突出问题。智能化服务创新与传统服务方式之间的矛盾、乡土文化传统与数字化生活之间的碰撞、互联网行业需求与网络权益之间的对立,是造成农村老人数字失能问题的主要动因。因此,要以数字基础设施建设为保障,推动适老化产品开发;以制度设计和政策方针为引导,构建老年友好型社会环境;以加强数字反哺为桥梁,提升农村老人数字能力和水平,从而帮助农村老年群体摆脱数字失能的困境,共享数字发展成果。
关键词:数字乡村建设;农村老年群体;数字失能;治理路径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中西部地区农村家庭离散化的社会风险及其治理研究”(21BSH076)。
[中图分类号] C911 [文章编号] 1673-0186(2024)011-0075-012
[文献标识码] A [DOI编码] 10.19631/j.cnki.css.2024.011.006
一、问题提出与文献综述
近年来,伴随着大数据、互联网、区块链、人工智能等现代前沿技术的快速发展,数字乡村建设在乡村振兴中的价值越来越突出。2024年中央一号文件明确提出持续实施数字乡村发展行动,发展智慧农业,缩小城乡“数字鸿沟”。数字技术能够打破传统服务模式受时空约束的限制,以互联网等现代前沿科技为服务媒介和手段,为老年人在日常照料、看病养老、文化娱乐、生产消费等方面提供相应的便利服务。随着数字化建设在乡村社会的不断深入推进,农村老年群体与不断创新变化的数字技术存在一定隔阂,难以适应,甚至沦为“数字难民”。同时农村老龄化的严重程度更是加剧了这一趋势,根据第七次人口普查结果显示,农村60周岁及以上人口占农村总人口的23.81%,比城镇高7.99个百分点[1]。预计在未来30年之内,中国农村人口老龄化程度将会持续加剧,面对农村庞大的老人群体,数字失能现象已成为数字乡村建设中面临的突出问题。
数字失能作为社会发展和公共服务的新问题,目前学界关于这一概念的研究较少,仍然将研究重点聚焦于数字鸿沟。特别是随着2018年“实施数字乡村战略”的提出,农村老年人数字问题从信息匮乏过渡到数字鸿沟,它更加强调“信息富裕者”和“信息匮乏者”之间的数字差距。学界最早将数字鸿沟定义为“当代信息科技领域中存在的差异现象”[2]。当前学界对数字鸿沟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三个方面:一是老年数字鸿沟内涵的类型研究,相关学者根据不同群体在网络接入可及性和数字素养上的差异,将数字鸿沟划分为三种类型[3]。人们在接触层面上的障碍称为第一道数字鸿沟,定义为“接入沟”,这大多与数字基础设施建设、城乡经济水平和个人收入等因素有关[4]。在使用层面上的障碍称为第二道数字鸿沟,定义为“使用沟”,主要体现为数字技能的缺失造成人们在互联网使用方面的困难[5]。目前有关第三道数字鸿沟的研究较少,韦路等人通过证实接入沟和使用沟会造成第三道数字鸿沟,即指信息资源和知识获取差距的“知识沟”[6],知识沟主要表示数字技术使用方面的差异导致不同群体间的不平等积累[7]。二是老年数字鸿沟的群体分层研究,德乌森(Deursen)认为老年群体之间的数字差异主要是基于性别、年龄、教育程度、家庭构成和对互联网的态度[8]。张可认为农村经济发展水平落后、区域地理位置偏远等问题造成城乡老人媒介素养差异,农村老人教育客观环境相对较差[9]。三是老年数字鸿沟的伦理研究,庞永红认为数字鸿沟导致老年人权益、尊严受损,他们不能公平地共享数字技术,进而产生伦理问题,要遵循尊重原则、主体性原则以及代际公平原则[10]。武文颖认为网络适老化过程中存在网络融入遭遇虚假信息和个人隐私泄露、主体行为诱发网络成瘾以及网络暴力等多方面的伦理风险[11]。
由此可见,目前学界已有众多学者对老年数字鸿沟问题进行了研究,但更多聚焦于老年数字鸿沟内涵的类型、老年数字鸿沟的群体分层、老年数字鸿沟的伦理等方面。有关老人数字鸿沟衍生的社会后果关注较少,特别是数字鸿沟带来的农村老人数字失能问题。数字失能主要指老年人在数字接入或使用数字智能设备时遇到的过程障碍或功能障碍。这一问题对农村老人生活产生了一定影响,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因此,本研究以农村老年群体为研究对象,剖析其数字失能的表现形式,从多维度探讨其形成原因,并提出相应的治理路径。从而使农村老年群体摆脱数字失能的困扰,提升其数字技术运用能力,助力数字乡村建设。
二、数字乡村建设背景下农村老年群体数字化发展机遇
数字技术下乡为农村居民带来了数字机遇和数字红利,老年群体作为农村居民的重要组成部分也从中获益。通过在养老服务、社会交往、智能学习、农业生产等方面的数字赋能,在生产和生活领域使农村老人能够享受数字化带来的便利,从而增进老年人福祉,提高生活质量和幸福感。
(一)农村养老服务智慧化
在数字乡村建设背景下,农村老人有机会可获得与城市老人相同的数字养老产品和养老服务。互联网在农村的应用,不仅使网络购物成为部分农村老人购买养老产品的消费渠道,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农村线下实体店产品不全、供给不足的短板。互联网凭借提供更为全面的养老产品和弹性更大的价格优势持续吸引农村老人购买消费。与此同时,数字技术与养老服务的有机结合可以为偏远地区的农村老人提供实时监测,专业医生通过视频监测老年人慢性疾病状况,进行远程诊断,提高老年人就诊效率。例如,北京某科技有限公司就推出了“互联网+慢病管理”的服务模式。与传统的慢病管理方式相比,这种管理模式不仅提高了医疗资源的利用效率,也为破解农村老人慢性病管理难题提供了全新的方法路径。医生只需坐在电脑前就能实时看到患者的健康数据,通过和患者的电话沟通获悉病人的身体情况,并在线上给出药方和生活方式的指导,这对身体不便和居住在偏远农村地区的老年群体提供了极大的便捷服务。
(二)农村老人社交多样化
数字智能产品打破村庄地域限制,改变了农村老人的社交方式。由于农村社会的封闭性和狭小性,长期以来流动人口数量少,社会结构较为固化,村民的人际关系也仅仅局限于村庄内部。特别是随着子女外出务工,留守老人与外出子女联系受到空间距离的阻隔。而随着互联网时代的到来,智能手机凭借便捷的即时通信功能打破时空的限制,为老人提供多样化的社交方式。
首先,数字智能产品搭建起了与儿女之间的沟通桥梁,促进了家庭间的代际交往。家庭内部的代际互动关系是农村老年群体人际交往的重要组成部分,在网络未普及的年代,儿女只能在节假日及闲暇时间看望父母,来回的交通成本及时间成本加大了彼此间的情感距离。如今,家庭微信群、视频对话、监控设备可帮助子女实时了解父母情况。大量研究显示,“能够和家人朋友联系”“知道家人的日常生活动态”等社交需求是老年群体使用手机的主要原因。随着年龄的增长,老年群体逐渐从社会中坚力量向边缘力量过渡,其社会关系的情感构成逐渐聚焦于家庭内部,数字智能产品在其中的作用不仅体现在满足老人的情感需求,更是拉近了代际情感距离。
其次,农村老人通过数字媒介不仅能巩固既有的熟人圈层,又能融入新的社会生活。近年来,农村随迁进城的老人越来越多,而智能设备附带的语音、视频通话功能有利于他们维持原有的熟人圈层。此外,各种社交应用的兴起也帮助“老漂族”进一步融入城市社会,为他们满足社交需求提供了线上新阵地。通过文字、图片、音频、视频等联系媒介建立新的人际关系圈,已成为“老漂族”排解孤独、重建社会关系网络的重要途径。
(三)农村老人学习智能化
首先,数字产品成为农村老人获取外界资源的信息窗口,帮助老人了解社会动态。农村老年群体以留守老人居多,与城市老人相比较,他们长期以村庄为主要生活场所,最大活动区域不超过乡镇范围,因此他们更加依赖手机获取外界信息资源。微信作为新兴媒体,已成为农村老人满足精神需求的常态介质,一般通过公众号推送、微信群转发、朋友圈转发等渠道传递信息。比如,农村老人能够在日常公众号上看到各地区的自然景色和名胜古迹,抑或通过朋友圈转发的相关链接了解国家政策,提升个人的综合素质和思维能力。
其次,智能终端渗透农村老人生活,满足新时代老人学习需求。延续理论认为人们在年老的时候,不是自然而然地退出工作和社会生活,相反,他们会选择能让自己继续获得满足感的生活方式,终止没有带来满足感的生活方式[12]。当今许多农村老人因为身体原因,无法继续耕种土地,而数字技术为他们农业生产提供了支持,使他们能够直接或间接地从事农业活动。一方面,数字技术可以实现规模化经营,留守老人土地可以进行流转。另一方面,数字技术也可以为老人小规模农业经营提供技术支持。同时,直播助农作为乡村振兴和数字经济的融合产物,在助力网络电商和农村产业升级方面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农村老人可以借助直播平台宣传当地特色农产品,不仅能够为家乡发挥余热,还可以成为数字乡村建设的积极分子,也能够继续习得工作技能,在扮演新的社会角色中顺利实现再社会化。
(四)老人从事农业生产的信息化
传统农业生产效率较低,生产过程中存在要素配置不合理、农资投入配比不均衡等问题。而随着互联网、大数据等数字科技在农业生产领域的嵌入与应用,不仅推动农业生产逐步向着网络化、智能化和集约化方向的转变,同时也改变了以往传统的农业生产方式,已成为农业可持续发展的重要助力[13]。一方面,农用无人机遥感、自动控制以及人工智能等信息化设备和技术的使用,有利于推动传统农业向智慧农业过渡,在帮助农民对抗自然灾害及增产增收方面发挥重要作用。另外,新型生产工具还可以通过收集湿度、温度、光照、大气浓度以及土壤水分等要素信息,帮助农村老人实现实时监控,提高农业生产效率。另一方面,互联网上资源丰富、信息充足,具有易传播、低成本、可共享的优势。农村老人可以从互联网上较为便捷地获取与农业生产相关的政策、技术,也可以在网上学习合理配置要素并改善种植结构的相关知识,促进粗放式生产逐步向集约化生产转变,全面实现农业生产提质增效[14]。
三、农村老年群体数字失能的表现形式
农村老年群体在享受数字红利的同时,也会在数字接入、数字使用、数字权益保护等方面存在一定的功能性障碍,处于数字弱势地位。这些障碍如果不能及时清除,可能会使老人被排斥在数字社会之外,也可能会给老人带来身心健康风险和数字安全风险,更有可能使老年人失去社会参与权。因此应该重视农村老年群体数字失能衍生的风险,精准识别,有效化解。
(一)接入沟:限制老人触网的“隔离带”
接入沟是指人们在接触现实物质层面,如基础设施、互联网设备、数字服务等方面的差异,它更加强调不同群体对数字技术接触机会上的差距。农村老年群体数字使用的接入沟主要体现在以下方面。第一,“硬件”基础设施的城乡差异和区域差异。从城乡维度看,目前我国城市互联网的基础设施水平要高于农村;从区域维度看,东部地区的农村互联网基础设施水平要高于中西部农村。特别是在中西部地区的一些偏远山村网信号较差,而且设备的更新速度比较慢,这大大影响了农村老人使用数字技术的积极性。在实地调查中发现,一些老人的子女为其安装了网络,但是因为信号差不能畅通聊天、看视频、网购,然后又解除了网络安装。第二,智能设备使用率较低、支付成本较高使一些农村老人难以承担。具体表现在智能手机价格较高,网络设备安装和使用费用价格较高。另外,与城市老人相比,农村老人收入较低,社会保障水平不高,购买和使用智能手机存在一定的经济压力。在实地调查中发现,农村老人的消费支出主要用于吃饭穿衣看病以及人情往来,很少将收入用于购买数字化产品上。对于农村70 岁以上的老年人来说,他们依然要通过基本的农业劳动收入维持生活[15],数字产品的较高售价使得部分农村老人远离数字科技。第三,在数字技术下乡过程中,可能存在“指标任务式”的形式主义,缺乏实地调研,忽视农民的需求,采取一刀切的方式推进数字乡村建设。甚至一些数字技术项目的实施过多依赖于外包公司,缺乏有效监管,从而导致农民对数字技术产生抵触心理。在实地调查中发现,一些智能生产管理系统、智能村庄治理系统、数字资源库长期处于闲置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