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质生产力赋能经济高质量发展：一个理论分析框架

[摘要]经济高质量发展是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实践抉择，需要新的生产力理论来指导新的发展实践。新质生产力的提出本身就包含了对原有生产力理论的术语革命，可以将“科技创新驱动—生产力质态升级—物质变换能力跃迁”作为概念线索，准确把握新质生产力的理论内涵。经济高质量发展是充分发展、平衡发展和高效发展的有机统一，需要动力、质量和效率的三维变革来实现。新质生产力之所以能够对经济高质量发展产生强大的赋能效应，是因为二者的内在逻辑彼此契合、互相成就。其中的赋能机理可以基于“微观动力源泉—中观质量支撑—宏观效率保障”的分析框架进行深度阐释，即新质生产力在微观上创新性配置生产要素、在中观上推动产业体系现代化转型、在宏观上助力新发展格局构建，为经济高质量发展赋予创新动能、质量潜能和发展效能。

[关键词]新质生产力；经济高质量发展；经济增长；科技创新驱动

[中图分类号]F12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0274（2025）02—0081—07

[作者简介]刘福华，男，南京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戴雪红，女，南京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江苏省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研究中心南京大学理论研究基地研究员，研究方向：国外马克思主义。

生产力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核心范畴，不仅从静态上看是整栋社会大厦的坚实基础，而且从动态上看是人类社会进步发展的终极力量。2023年7月，习近平总书记在多个地区考察调研时提出“要整合科技创新资源，引领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加快形成新质生产力”[1]，随后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一次集体学习时强调“发展新质生产力是推动高质量发展的内在要求和重要着力点”[2]。立足于新时代经济社会实践，新质生产力的提出标志着我国生产力水平达到新旧迭代、量质突变的阶段，它的形成不仅孕育着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机遇，而且构成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新引擎”。因此，迫切需要从理论上提炼和厘清新质生产力作用于经济高质量发展的赋能机理，使之更好服务于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中心任务。

一、新质生产力与经济高质量发展的理论内涵

新质生产力可以视作为生产力的理论新形态，它的提出本身就包含了对原有生产力理论的术语革命，必然对生产力的理论内涵进行革新，即在新时代的生产实践基础上对生产力的理论创新。而经济高质量发展是中国内生经济条件变化的战略选择，在新时代的现代化实践中赋予新的理论内涵。因此，明晰界定新质生产力与经济高质量发展的科学内涵，是准确识别二者之间赋能机理的理论前提。

（一）新质生产力的科学内涵

生产力本身是具有历史生成性的总体概念，随着经济发展方式的变迁与时代语境的转换，将会赋予生产力新的实践意涵。从构词法角度看，新质生产力至少涵盖“新”“质”“生产力”三方面内容。因此，可以将“科技创新驱动”“生产力质态升级”和“物质变换能力跃迁”作为理解新质生产力的概念线索，从中准确把握新质生产力的理论内涵。首先，新质生产力是以科技创新驱动为底层逻辑的生产力。在人工智能迅猛发展的数字变革时期，科技创新将会以更加密集的形式呈现在新获得的生产力中，因为“随着新生产力的获得，人们改变自己的生产方式”[3]254。这种生产方式的演变，实质上是从资源规模高投入与高消耗的粗放型生产方式转变为科技创新驱动的高效率与高效能的集约型生产方式，既适应了新生产力的变化，也驱动着生产力的持续优化和创新突破。其次，新质生产力表现为旧质凋谢、新质生成的优质生产力。唯物辩证法认为，事物的运动发展是旧事物在量的积累下逐渐成长，接着突破度的桎梏后，转化为具有新质的事物。因此，新质生产力是基于原有生产力的数量累积上，突破旧质生产力的上限，生长出新质态的生产力，不仅能巩固原有生产力量变的成果，而且能为优质化和高质量生产力的量变开辟道路。最后，新质生产力是人与自然物质变换能力跃迁的实践力量。任何一种生产力的有效发挥，都需要人的物质劳动实践来进行支配，因为“在一切生产工具中，最强大的一种生产力是革命阶级本身。”[3]254从现实个人的前提出发，新质生产力的最终体现是人与自然物质变换能力的全方位提升，劳动者将这一强大生产力应用到实际生产过程中，创造出量多质优的物质资料，满足全体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

（二）经济高质量发展的理论阐释

在传统经济学的主流框架内，经济发展局限于生产力不发达与供给不足的条件下，研究如何尽可能将生产可能性曲线外推，使得社会财富不断增长。然而，在中国实现经济增长奇迹后，生产力进步已经有着质的飞跃，“产能和供给过剩已经成为常态化现象”[4]，需要从理论上提炼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核心要义，推动新的经济发展实践。首先，经济高质量发展是以经济持续增长为基础的充分发展。人类社会的进步和繁荣离不开经济发展的物质力量，而经济发展的基本内容是经济的持续增长。经济高质量发展不是社会停滞不前，而是摒弃一味追求短期内经济高速增长的发展方式，转换为经济长期稳定、持续增长的高质量发展方式。离开经济持续增长的现实基础，一切发展都是空中楼阁。其次，经济高质量发展是满足人民美好需要的平衡发展。经济发展的结果表现为社会财富的积累，促使供给资源不断扩大。衡量供给是否有效的标准在于能否满足人民群众美好生活的需要。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关键是解决供需结构性矛盾，实现供需平衡性发展，即通过对供给侧的生产结构优化，提高产品与服务的供给质量，以适应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需要，由此提高整个经济系统的福利水平。最后，经济高质量发展是资源配置效率优化的高效发展。效率优化的实质是以耗费更少劳动与自然资源的代价，生产尽可能多地使用价值。经济高质量发展的资源配置效率最优解是有效市场与有为政府的有机结合，前者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后者提供资源配置的制度环境，共同推动物质资源向最有效率的地方流转，最终实现高效益发展。

二、新质生产力与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逻辑关联

生产力并不是静止不动或缓慢变化的因素，而是社会历史变迁中最具革命性与活跃性的因素，但一定的生产力始终与特定的经济发展阶段相适应。正如马克思指出：“一定的生产方式或一定的工业阶段始终是与一定的共同活动的方式或一定的社会阶段联系着的，而这种共同活动方式本身就是‘生产力’。”[3]160因此，新质生产力的发展只有与当前经济高质量发展阶段相吻合，才能产生强大的赋能效应。

（一）新质生产力的科技创新驱动与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动力变革相契合

中国过去经济增长的动力主要依靠具有比较优势的物质资源投入，如人力资源与自然资源等规模性与粗放型投入，但进入新时代物质资源丧失比较优势与呈现供给不足，已经难以驱动经济持续增长，需要转换为以科技创新为核心的动力机制，作为推进经济发展的动力引擎。而科技创新作为新质生产力的本质特征，是科学知识积累和技术更新迭代到特定水平的产物，能够适应经济发展动力变革的客观要求。首先，新质生产力本身是一种“创造性破坏”的过程。它通过积淀更多的科学知识和孕育新的发明创造，物化为各种先进的机器设备应用到生产过程之中，也就是用科技创新密度更高的生产活动代替旧的生产活动，实现创新对生产的引领作用。这种生产性创新对劳动工具与技术条件的变革，引起生产的工艺流程革新和分工的精细化，塑造以创新为核心的先进生产力。其次，科技创新具有很强的扩散效应。科技创新的技术性应用并不是一个均质化过程，而是率先采用创新技术的生产主体能够促进劳动生产率的迅速进步，让企业在激烈的竞争中脱颖而出，获得更多的超额利润。同时，对超额利润的狂热追求构成了企业的创新动机，促使更多企业在竞争中吸纳前沿技术，对经济系统产生正反馈的创新激励效应，不断推进科技创新加速扩散，并渗透在经济体系的不同领域，实现整个经济系统的创新水平提升。最后，科技创新构成了经济发展的新动力。现代经济增长理论认为，经济增长的内生动力因素主要是知识积累和技术创新。知识能够在理论的基础科研和实践的生产活动中逐渐积累，社会再生产过程中吸收足够的知识后，就能促进下一代生产的科技创新和技术进步，积累更丰富的创新资源，进而强化经济增长的内生动力和创造经济发展的新动能。因此，新质生产力的核心特征“科技创新驱动”，与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客观要求“动力变革”，具有不谋而合的内在逻辑一致性。

（二）新质生产力的质态优化升级与经济高质量发展的质量变革相融通

进入新发展阶段，中国社会主要矛盾发生历史性转变，其中矛盾的主要方面在于经济发展的不平衡不充分，但“本质上是发展质量不高”[5]。从政治经济学视角，经济发展质量的提升归根结底是生产力质量的升级，使得生产的劳动产品所蕴含使用价值质量与特性的优化。因此，新质生产力所代表的生产力在更高层次上的质态优化升级，与当前经济发展的质量变革的客观规律相适应。首先，新质生产力是生产结构质态升级的产物。从生产力三要素看，新质生产力的生产结构主要涵盖高素质劳动者、高质效劳动资料和智能化劳动工具。在数字革命时代，劳动工人通过知识素养与数字技能的提升，能够驾驭数智化的先进机器设备，作用于物质生产过程中，以生产结构的质态升级，促进生产力质量提高。其次，新质生产力是劳动产品的使用价值质量升级的优质生产力。生产力的物化表现最直接就是劳动产品，劳动产品的最终目的是以使用价值满足人们的效用。生产力的质量决定了产品使用价值的质量属性。新质生产力作为生产力质态突变的优质生产力，它的终极目的不是为了获得更多的交换价值，而是把交换价值的获取作为手段，将经济活动的核心目的复归到使用价值质量的提升，增强劳动产品满足人们需要的能力。最后，经济高质量发展的质量变革是高质量供给满足人民高品质需求的过程。在摆脱落后生产力的新时代，之所以要对经济发展进行质量变革，是因为经济活动愈发聚焦于塑造质量优势，即“体现在使用价值侧的不断进步”[6]。使用价值作为产品有用性的体现，它的质量增进是以满足人们日益增长的高品质生活需要为尺度。经济活动的质量决定了生产结果的使用价值特性，促进经济产品的高质量供给与人们高品质需求动态匹配。因此，新质生产力通过生产结构的质态优化升级，促进使用价值的质量提升，最终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实现经济发展的质量变革。

（三）新质生产力的物质变换跃迁与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效率变革相适配

唯物史观认为，经济发展具有历史阶段性，它的发展方式受到生产力的发展程度制约，总体而言是遵循客观经济规律、实现经济效率螺旋式上升的过程。经济效率是资源配置效率的总体表现，取决于人们从事物质生产活动中利用资源的能力。新质生产力作为人类实践的物质力量，其实质是人类物质变换能力的跃升，促使经济活动的资源配置效率变革。一方面，新质生产力是刻画投入与产出的物质变换能力跃迁的范畴，也是资源利用效率帕累托改进的方式。与落后生产力相对应的低阶物质变换能力，由于难以充分挖掘现有资源的潜能，不得不依赖于数量堆砌的物质资源投入促进经济高速增长。伴随着数字革命引起的技术进步，人们对生产资料等物质资源的认知程度加深，能够更加彻底地汲取现有资源的有益因素，纳入到物质生产过程中，促进资源利用效率的提升。另一方面，新质生产力是人在改造自然过程中生产能力的集约型进步，能够促进全要素生产率的增长。在物质资源投入既定的条件下，如果人们物质变换能力有实质性的飞跃，就能在物质生产中，有目的地调动各种要素资源流动到不同的生产部门中，尽可能将资源配置到效率高的领域，实现全要素生产率的提升。经济高质量发展强调的效率变革，本质是资源配置扭曲与经济效率不高的粗放型发展方式，转向持续帕累托改进经济效率的集约型发展方式。因此，新质生产力的物质变换能力跃迁，对资源利用效率的改进和资源配置结构的优化，符合效率变革的经济高质量发展规律。

三、新质生产力赋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机理分析

从经济学视角看，社会经济运行发展的层次演变逻辑主要涵盖生产要素变革、产业体系迭代与发展格局重塑三种变化。其中，生产要素是经济发展的微观基础，它的深度变革将会传导到中观层次的产业体系上，引起产业形态的迭代升级，进而重塑宏观层次的经济发展格局，最终实现经济增长质量的提升。而新质生产力是撬动经济变迁的强有力杠杆，首当其冲会对生产过程的各种要素产生颠覆性变革，推动产业体系的现代化和高级化，加速新发展格局的塑造与形成，对经济高质量发展产生深层次影响。因此，要把握新质生产力赋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内在机理，需要结合“生产要素创新性配置-产业体系质量支撑-新发展格局效率变革”的三维框架进行剖析（见图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