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智化赋能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变革逻辑、风险审视与纾解路向

作者: 邓斯雨 王展鹏

[摘要]数字技术的快速发展及其智能化应用为新时代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提供了新的历史机遇。数智化深度介入的现实趋势形塑了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工作全新的面貌,使其在技术、主体、空间等多个维度发生深刻变革。但是,数智化赋能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过程中可能引发一系列风险问题:信息环境失真化裂解中华民族共同体的舆论形成机制、数字交往圈群化削弱中华民族共同体成员的情感联结、数字技术拜物教化离散中华民族共同体成员的价值持守等。鉴于此,要从健全数字法规、共享平台资源、优化数智技术、消解认知鸿沟等方面探寻纾解之道,以提升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工作智能化发展的质量与水平。

[关键词]数智化;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数字风险;技术治理

[中图分类号]D63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0274(2024)05—0097—09

[作者简介]邓斯雨,女,石河子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法学博士,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王展鹏,男,石河子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中国化。

一、文献回顾与问题提出

中国共产党历来高度重视中华民族大团结,始终将其作为党的民族工作的重要内容。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立足党和国家事业发展全局,准确把握新时代党的民族工作面临的新形势新特点,提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这一重大原创性论断,引领新时代党的民族工作不断迈上新的台阶。2014年9月,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民族工作会议上明确指出要“建设各民族共有精神家园,积极培养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1]。2017年10月,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他进一步强调要“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加强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2]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再次强调要“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主线,坚定不移走中国特色解决民族问题的正确道路,坚持和完善民族区域自治制度,加强和改进党的民族工作,全面推进民族团结进步事业。”[3]2023年10月,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九次集体学习时指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就是要引导各族人民牢固树立休戚与共、荣辱与共、生死与共、命运与共的共同体理念。”[4]习近平总书记关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重要论述,为学界提供了丰富的理论素材,促进相关研究成果的丰富和深化。

近年来,学术界在本体论、认识论、方法论的框架下,深入探讨了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内涵特征与形成机制,阐明了其意义、实质及路径。其中,关于如何培育和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学术研究蓬勃发展,在理论框架构建、实证研究方法以及跨学科视角整合等方面取得了显著进展,推动了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研究领域的学术边界拓展与理论体系完善。综而观之,学术界探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路径主要聚焦于文化、政治、技术等维度。其一,通过文化路径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从文化的属性特征来看,在各种形式的交往交流交融中逐渐形成的共同性认知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重要基础。共同性认知有助于促进各民族之间的关系,通过关系互动共同聚合而成为稳定的共同体;[5]从文化的符号形式来看,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潜藏着深厚的“和合”底蕴,应以认同“大一统”理念为基础,以激发各民族群众的爱国热忱为动力,不断构筑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6]从文化的功能方式来看,要以历史主动精神增强中华文化的凝聚力,通过整理各民族在历史上交往交流交融的基因图谱实现民族文化的相互影响、相互转化以及相互融通。[7]其二,通过政治路径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从制度体系的建构来看,要通过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完善宪法以及民族法律法规体系、推进民族事务治理法治化,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提供制度支撑和法治保障;[8]从政治认同的强化来看,政治共同体是中华民族共同体的重要组成部分,而各族人民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的认同主要来源于政治认同,要以强化各族人民的政治认同意识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提供坚实的精神力量;[9]从公民参与的过程来看,各族群众对中华民族的心理归属与情感认同生成于交流互动、交融共生的互嵌式社会结构之中,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需要通过各族群众的政治参与,将族际间稳定可持续的互惠机制转化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精神纽带。[10]其三,通过数字化技术路径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从数字传播媒介来看,数字媒介的深度介入改变了理念传播和信息阐释的通用方式,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实体仪式从现实层面泛化至虚拟层面并嵌入人们的社会日常生活,提供了新的切口和支点;[11]从数字空间样态来看,数字空间这一全新的社会空间以云端为互动场域,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讲好民族故事、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为主要内容,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提供了一种全新范畴和样态;[12]从数字传播手段来看,智能算法等数智时代的信息传播方式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工作中具有独特优势,通过聚合传播信息、辐射信息受众、靶向信息推送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提供了广阔空间和新的机遇。[13]

通过梳理已有文献发现,国内学术界从不同理论视角出发,对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展开了全方位、多层次的研究。特别是随着数字技术和人工智能的迅猛发展,诸多学者对其赋能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机理、策略等问题进行了探讨,不断推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研究走向深化。然而,数智化赋能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研究仍然处于初步探索的阶段,权威的高频被引文献还未积淀形成。鉴于此,本文在厘清数智化赋能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变革逻辑的基础上,剖析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工作数智化转型中面临的诸多风险,并探寻数智化赋能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可行路径。

二、数智化赋能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变革逻辑

“数智化”不同于技术概念的“数字化”。“数智赋能的核心在于发挥数据智能和数据智慧的创新驱动力,为创新成果转化注入新动能,实现组织或机构对资源的高效整合和利用,促进价值共创。”[14]需要厘清的是,数智化并非简单的数字化应用,它实质上是数字化技术与智能化技术的深度融合,借助数据分析及人工智能等技术手段,实现对数据的深度挖掘和应用。数字化旨在将万事万物都纳入0和1的范畴,把具象的世界转化为抽象的数字。相比之下,数智化则强调的是通过数字化技术获取大数据,利用人工智能、机器学习等技术进行深度分析和智能化应用,从而为决策提供更加精准的支持。推动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教育宣传工作向数智化转型,将在技术、主体和空间等多重维度产生变革。

(一)技术逻辑:从物化异化的二元对立到复归人本的人机耦合

在后工业文明的机器、技术鼎盛时代,法国思想家居伊·德波延续马克思的拜物教批判传统,将当代资本主义社会描绘为“景观社会”,从而指认了社会异化的事实。他在《景观社会》一书中指出:西方资本主义社会用各种“社会景观”将人们包围在其中,在这里,“生活的每个细节几乎都已经被异化成景观的形式”。[15]当代德籍韩裔思想家韩炳哲则进一步认为,大数据和新自由主义伦理观下的信息技术普遍存在的操纵行为,导致了资本主义权力的转移与扩张,破坏了个体的自由,剥夺了个体的空间和自主性。由此,他在《精神政治学》一书中将数字社会比喻为“一座监视社情民意、禠夺公民权利的数字化全景敞视监狱(Panoptikum)”。[16]即是说,这种技术与资本“共谋”,并以“‘异己的’和‘不依赖’”于主体利益而存在的共同体形式,“仍旧是一种特殊的独特的‘普遍’利益”[17]的“虚假的共同体”。因此,我们就无力想象这样一种“不仅不依赖于人们的意志和行为反而支配着人们的意志和行为的”[17]虚幻形式如何走向以人的解放为旨归的“真正的共同体”。

近年来,人工智能、大数据、虚拟现实、数字孪生、数实融合、云计算、元宇宙、物联网系统等信息技术的迭代升级,为数智时代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工作提供了新思路。在马克思看来,科学技术本身并非是导致异化的根源,相反,它是消解人与技术对立关系、重塑人与感性对象性世界和谐关系的主要途径。数智化不仅仅是技术的升级,它是对技术与社会互动方式的根本重塑。数智化首先是技术的人性化进程。在这一进程中,技术从单纯的工具转变为能够理解和预测人类需求的智能体。通过人工智能、大数据分析和机器学习,政策制定者能够处理和分析海量数据,利用数据分析结果来更好地理解共同体成员的需求,制定更符合民意的政策,这不仅提高了决策的质量,也使得决策过程更加透明和民主。数智化还涉及数字媒介与文化的互动。通过数字媒体和网络平台的普及,中华历史、中华典故、中华建筑等为代表的中华文化得以在代码建构的媒介中突破时空桎梏,允许不同习俗、不同地域的中华儿女解码共同的文化记忆、唤醒共同的文化基因,增强中华民族的凝聚力和向心力。数智化还体现在其普及性和可访问性上。随着智能设备的广泛应用和互联网服务门槛的降低,更多的共同体成员能够随时随地访问和使用这些技术。这极大地激发了个体之间的交流交往,使得不同社会群体跨界融合共同参与到社会活动中,强化中华民族的共同性,增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二)主体逻辑:从“他者”的客体授权到“自我”的主体赋权

拉康的文化心理学强调,认同作为一个重要概念,主要指个体对自我形成的过程中所经历的互动和关系的接受和确认。个体的自我感知、与他人的关系以及与周围世界的互动,都受到认同的影响。拉康认为,个体在共同体中通过与他人的互动,逐渐认同共同体的历史、文化和价值观,从而减少对外部他者的依赖,进而强化自我认同。在数智时代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过程中,人们更加关注个体与集体的互动和自主性的重构,个体经历着从关注他者到瞩目自我的转变。这种认同由他者授权转向自我赋权,帮助个体理解自我与共同体之间的联系,重塑个体在共同体中的地位和角色。

首先,通过嵌入算法推荐系统,个体可以接收到与自己兴趣和需求高度相关的信息和内容,这不仅使得信息获取更加高效,也使个体能够根据自己的选择进行知识的深入探索。同时,智能化的学习平台能够根据个体的学习行为和偏好提供可行的学习计划,进一步增强个体在学习和发展上的自主权。其次,数智化技术为个体参与决策和共同体建设提供了更广泛的机会。在线投票系统和各类政务App允许个体直接参与到政策制定和决策过程中,这种决策权的下放让民意诉求更好更快地传达给决策者,从而增强决策的民主性,提高个体的参与感和认同感。最后,数智化技术促进了个体之间共享文化体验和交流的可能性。通过裸眼3D、虚拟现实(VR)、增强现实(AR)等技术手段和“情景化”互动机制为用户创造身临其境的历史场景,这种跨地域、跨文化的共享体验能够加强个体与共同体之间的联系和认同,激发不同背景个体之间的文化连接和共鸣,使个体更加深刻地感受到自己是中华民族共同体的一员。

(三)空间逻辑:从物理空间的“脱域”到数字空间的“在场”

空间是共同体形成和共同体成员进行交互活动的场域。从物理空间的“离线”转变为在虚拟空间中构建仿真世界,实现对现实世界的虚拟增强,为数字空间中的个体赋予真实的临场感,是以技术升级和演进为前提的空间变革的必然趋势。相对于物理空间而言,数字空间突破时空桎梏,以数据要素为基础,以数字技术为手段,以数字媒介为纽带,为共同体成员跨地域、跨文化交往提供了更加开放和灵活的交流平台。数字空间的形成“改变了空间信息的生产、流通与传播模式,彻底打破了过去等级式、单向性输送的封闭性空间结构”,[18]扩展了人们的生活和工作方式,也重新定义了社会互动和文化传播的场景,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提供了新的动力。

首先,数智化使得空间的概念从物理的有限性转变为数字的无界性,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提供了全新的场域。在打通了个人和公共生活边界[19]的数字空间中,中华民族的文化、历史、价值观等丰富资源可以被更广泛地传播和共享,人工智能、大数据和云计算等技术不仅提高了信息处理的效率,还改善了用户的交互体验,使得数字空间成为一个高度互动和响应的环境。通过数字技术和数字媒介,中华民族共同体成员可以跨越地域和文化的限制,共同探讨、分享和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形成更加紧密的合作关系,加强民族认同感和凝聚力,推动民族团结和繁荣发展的进程。其次,在虚拟空间的体验设计中,技术与身体的交互不仅仅是简单的单向接入,而是涉及到双向互动和情感调节的复杂过程。通过虚拟空间的数字化媒介,可以最大程度地激发多重感官功能,使参与者能够全方位地感知和体验虚拟环境中的各种元素,从而实现人与作品之间的“移情体验”。最后,数字空间成为文化遗产保存和传播的新渠道。通过嵌入数字技术,使得历史文献、艺术作品、民俗文化等各种形式的文化遗产得以长期保存和广泛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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