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马克思真正共同体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关系
作者: 刘红潇在当代大发展大变革的时代背景下,人们的身份认同是短暂的,结构性失业和离开家园是持久的,人们的生活愈发充满不安全感,因此共同体在我们这个时代亟需被重新构建。习近平总书记站在人类命运的高度上为人类规划了一个新的家园一—人类命运共同体。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提出十年来,已成为时代的主要问题。本文以对马克思真正共同体概念的分析为起点,试图厘清马克思真正共同体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继承关系,并基于时间维度分析人类命运共同体对马克思真正共同体的创新性发展。
一、马克思真正共同体和人类命运共同体
共同体最早可以追溯到古希腊语“Koinonia”,是形容词“koinos”的派生词,“koinos”意指共同性,“Koinonia”意指分享、合作、交往和联系等,换句话说,人们要拥有这种内在的共同分享和合作,只有共同生活成为共同体才有可能。亚里士多德在《政治学》中指出:“所有城邦都是某种共同体,所有共同体都是为着某种善而建立的这种共同体就是所谓的城邦或政治共同体。”[1]至此,我们认识到亚里士多德所理解的城邦共同体是指一种致力于寻求共同善的道德共同体。共同体在德语中是“Gemeinschaft”,意指一种有机的联合和统一。滕尼斯说:“共同体本身应该被理解为一种生机勃勃的有机体,而社会应该被理解为一种机械的聚合和人工制品。”[2]在滕尼斯这里,共同体是与社会严格区分的,共同体是一种真正的、亲密的和持久的共同生活,是自发形成的;社会是为了实现某人的目的而被人为构建的,是一种虚假的、暂时的和表面的社会生活,是无情感属性的。但滕尼斯的这种把共同体与社会严格二分的建构模式有一定的缺陷,他忽视了对共同体起到约束作用的政治、秩序等因素,也忽视了社会中的归属感这种因素。
马克思的共同体概念既不同于亚里士多德的伦理学意义上的共同体,也不同于滕尼斯的与社会分离的共同体。在提到共同体时,马克思主要使用了“Gemeinde”“Gemeindewesen”“Gemeinwesen”“Gemeinschaft”。望月清司通过对“广松涉版《德意志意识形态》”的文本分析认为马克思在表示不同的共同体时所使用的词汇也不同,他用“Ge-meinschaft”标示“未来共同体”,即自由人联合体。3侯才同意上述望月清司的论述,并通过对马克思关于“共同体”和“个人”德语概念使用的分析,对真正共同体进行了定义。4]真正共同体是以现实的个人为主体,实现一切个体发展,并消除普遍利益和特殊利益差异的共同体,即真正超越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原始共同体和以私有制为基础的虚幻共同体之上的未来共同体。正如马克思指出,在真正共同体中“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5]。
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自2013年提出,经由习近平总书记的多次解读并逐步完善后,渐渐确定了它的含义及使用范围。人类命运共同体作为一种新的全球治理理念,强调各国在全球治理中的平等地位。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各国人民同心协力,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建设持久和平、普遍安全、共同繁荣、开放包容、清洁美丽的世界。”[6]57以此分析,人类命运共同体主要包括五个方面:首先,政治观上,人类命运共同体强调各国在全球治理中的平等地位,营造和平共同体;其次,安全观上,人类命运共同体倡导世界各国共商共建共享,打造安全共同体;再次,发展观上,人类命运共同体强调全球经济合作与共赢,创造经济共同体;第四,文明观上,人类命运共同体强调文化的多样性与交融性,夯实文明共同体;最后,生态观上,人类命运共同体关注全球治理中的可持续发展,创建生态共同体。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终极目标是汇聚全球共同价值观,促进全人类的长久进步,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人类命运共同体,顾名思义,就是每个民族、每个国家的前途命运都紧紧联系在一起,应该风雨同舟,荣辱与共,努力把我们生于斯、长于斯的这个星球建成一个和睦的大家庭,把世界各国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变成现实。”[7]433
二、人类命运共同体植根于马克思真正共同体
马克思认为,只有消除虚幻共同体对人的压迫,在人的普遍交往和世界历史的形成过程中以追求人类利益为动力才能推动真正共同体的实现,这为人类命运共同体提供了明确的方向。
(一)彰显马克思真正共同体的人类关怀精神
对人类未来命运的考察可以说是贯穿马克思整个理论体系的中心线索:中学时他就立志为人类幸福而奋斗;在撰写博士论文的时候,他突出强调了人的自我意识,并反抗宗教神权对人们的影响,主张个人的自由;在做《德法年鉴》的编辑时,他批判了宗教解放和政治解放,追求人类解放;在写作巴黎手稿时,他提倡消除人的类本性的异化,恢复人的真实面貌在后来的理论建设过程中,马克思还是始终坚持以人类未来命运的走向为思考方向,其思想目标是寻求人类的解放和自由发展。马克思在当时的理论背景下面对的问题是:面对虚幻共同体下人的异化和片面发展的现实样态,人类命运究竟在何处?答案是在真正共同体中实现个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包含人的自由和人的全面发展两个部分。在马克思看来,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个人自由指的只是统治阶级的自由,是以牺牲其他人的自由为代价实现的,只有在共产主义社会中才能实现所有人的自由。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由于不合理的分工,人只能实现某一方面的发展,只有到共产主义社会中才能实现人的能力、个性等方面的全面发展。这深刻体现着马克思对人类命运的关怀。
新时代的人类命运,呼唤着全球合作与共同发展。在全球化的大环境中,世界正发生百年未遇的重大变革。这种变革不只是在国际政治、经济、科技等领域中表现出来,还包括文化、价值观和意识形态的深层次转变。一方面,各国的经济、文化交流互动,世界融为一个整体的趋势没有改变;另一方面,国际社会依然面临着许多共同的挑战,如气候变化、资源枯竭、恐怖主义、宗教对抗等,导致人类未来的走向愈发不明。习近平总书记在这种“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历史条件下发出了“世界怎么了,我们怎么办”的人类命运前途之问。这一问实质上是时代之问,即人类命运向何处去,我们应该如何推动实现这一过程。人类命运共同体正是习近平总书记站在人类共同价值的高度对这一问题的回答。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目标是通过共商共享共建,从而推动新世界的到来。当今时代,世界的前途真正掌握在世界人民手上,面对全球性问题,任何一个国家都无法单独解决,各国理应携手合作共同应对。在解决全球性问题的过程中,我们的选择造就了人类命运的走向。因此,世界各国人民应当共同努力以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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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坚持马克思真正共同体的世界历史视野
马克思基于对黑格尔世界历史思想的批判性继承并结合大量历史事实构建了其科学的世界历史思想。世界历史是指资本主义诞生之后,由于生产力的发展,各民族国家实现了普遍的交往,历史由民族国家的孤立发展史转向了世界普遍联系的融合史。马克思正是站在世界历史的视野下分析了共同体问题,正如他指出世界历史是与真正共同体紧密相连的,是其实现的前提条件。一方面,只有在世界历史条件下,真正共同体才能够实现,正如马克思所说,“共产主义只有作为占统治地位的各民族‘一下子'同时发生的行动,在经验上才是可能的”[8],否则共产主义只能是地域式的共产主义;另一方面,世界历史与人类解放是紧密相连的,正如马克思所说,“每一个单独的个人的解放程度是与历史完全转变为世界历史的程度一致的”[7]541,只有人们完全解放,才能真正按需分配,走向联合。
人类命运共同体遵从了世界历史的视野。一方面,人类命运共同体认为人类生产力的进步推动了不同社会和文明的对外开放与协作,而这些社会和文明之间的对外开放与协作又反过来刺激了人类生产力的提升;另一方面,我们应该指出,当今时代虽然相较马克思的时代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但当代的世界历史进程依然是马克思时代世界历史的延续,其在本质上依然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扩张的历史,但其趋势是推动社会主义社会历史的实现。9具体来说,世界历史在当代具体体现为全球化,全球化的通常意义就是全球联系的不断增强。长期以来,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一直在全球化进程中扮演领导者的身份,取得了巨大的经济利益。但是近年来随着新兴发展中国家的崛起,尤其是中国的崛起,伴随着产生了由发展中国家推动和引领的全球化进程。当下整个世界逆全球化兴起,发达国家推动的贸易保护主义、民粹主义等都影响着全球化的进程。因此,中国、俄罗斯、印度等发展中国家推动的全球化进程在当代社会起到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世界历史的演进是国际社会关系从生成、发展到深化的历史进程,在这一过程中,国际社会逐渐认识到国家间的共同利益远大于利益对立,只有加强合作,才能实现共同繁荣。
(三)延续马克思真正共同体的共同利益追求
马克思真正共同体的实现最终需要依靠人类利益的普遍实现。正如马克思所说:“思想一旦离开利益,就一定会使自已出丑。”[7]286这很清楚地告诉我们,马克思真正共同体思想的实现不能脱离利益,然而这里的利益并非指向某一特定国家、种族或群体,而是全人类的利益。“如果说革命是不成功的,那么是因为对不同于资产阶级的绝大多数群众来说,革命的原则并不代表他们的实际利益,不是他们自己的革命原则,而仅仅是一种‘观念’,因而也仅仅是暂时的热情和表面的热潮之类的东西。”[10]这就是说,思想必须以追求人类的普遍利益为原则,才不至于沦为空洞的理论,才会使人们保持热情,引起关注和参与。马克思认为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最终推动私有制的灭亡、公有制的诞生,从而确保人类共同利益的实现。并且,无产阶级需要将自身的利益和全体人民的利益紧密结合起来,推动历史的世界化进程,才能实现真正共同体。只有当人们能够摆脱物资匮乏和异化劳动的束缚实现自由全面发展时,真正共同体才能实现。
人类命运共同体自创生以来,就不同于西方的国家主义,其追求的利益是全人类的普遍利益,这和马克思真正共同体的实现路径是一脉相承的。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指出:“中国坚持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基础上同各国发展友好合作,致力于扩大同各国利益的汇合点。”[]人类命运共同体正是缘于其对人类普遍利益的追求,才会引起世界各国人民的共鸣。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最终实现也是以人类利益的普遍实现为标志的。当下,人类共同利益包含着维护世界安全、促进国际文化交流、保护生态环境等多方面的内涵。人类共同利益并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具有历史性的,并在全球化的发展进程中实现。在当下,全球化从正反两个方面塑造了人类共同利益。从正面看,全球化的形成,为人类共同利益提供了现实基础。目前,各国在经济、安全、文化、政治、生态等方面联系得十分密切。一个国家经济的发展会给地区甚至世界经济注入活力,正如中国的发展带动了“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经济活力的增强。反面来看,全球化带来了很多全球问题,比如贫富差距、南北差距等,这种问题的解决亦需要以实现人类共同利益为目标。
三、人类命运共同体对马克思真正共同体的创新性发展
从时间维度出发,马克思真正共同体思想诞生在19世纪,其时代主题是战争与革命,具体表现在殖民战争和反殖民战争、资产阶级革命和无产阶级革命的同步进行。在20世纪早期,此时的时代主题依然是战争和革命,具体表现在两次世界大战和民族国家广泛的独立解放运动。到了冷战时期,时代主题是扩张和遏制,表现为意识形态的激烈对抗。苏联解体和东欧剧变标志着这种时代主题的结束,世界由此进入了和平和发展的新纪元,然而,同时也出现了一系列全球性的问题,严重阻碍了人类的进步。人类命运共同体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应运而生。当今世界的人类社会已经成为一个紧密的共同体,因此,人类社会的发展必须以全球视野和共同命运为基础,寻求各国共同发展的道路,其对马克思“真正共同体”也有所创新。
(一)从同质取代到异质共生
马克思真正共同体思想的核心观点是,人类社会的历史发展是一个自然历史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不仅包括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辩证运动,而且内在地包含着人类对自由、平等的不断追求,这是对历史的世界化和人类社会发展的一般进程的深刻洞察和科学预见。马克思真正共同体提出了一个消除阶级、消除私有制,实现人类自由和平等的美好愿景,但这种愿望并不是乌托邦式的,它的实现是人类发展的必然趋势,激励着无数无产阶级战士为真正共同体的到来奋斗终身。但我们应该明确的是,消灭资本主义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真正共同体在当下还没有实现的条件。
人类命运共同体以凝聚人类共同价值为基础,超越意识形态的斗争,强调人类共同的利益、共同的挑战和共同的未来,在此基础之上要求我们应该关注全球性问题。在现代社会,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如果坚持革命,主张意识形态斗争,那么矛盾将会加剧,这必然不利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实现。因此人类命运共同体基于我们外交上传统的低意识形态外交特点,其本身应该是弱意识形态的。12]这就是说,人类命运共同体是基于当前“流动的现代性”中展开的蓝图,是我们在现代所能实现共同体的唯一方式。它的特点并不是讲究同一性,而是尊重差异并努力地调和差异使人们形成共同体。人类命运共同体并不是要消灭资本主义,而是认为尽管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在本质上存在差异,但仍能找到最大公约数,两种制度在当代社会都有可取之处,两种制度的国家在当下各有其发展空间。以人类命运共同体为目标,我们应该吸收不同国家、不同文明、不同制度的优点,相辅相成、一起进步。因此,中国有责任积极融入全球治理中,以此来推动形成一个更加公平、更加合理的国际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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