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技术赋能乡村文化振兴的逻辑机理、风险透视与增效路径

作者: 王宇星

《中共中央关于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决定》指出,中国式现代化必须“加快适应信息技术迅猛发展新形势,培育形成规模宏大的优秀文化人才队伍,激发全民族文化创新创造活力”。作为一种深沉、恒久的力量,文化是人类在生命实践活动中创造出来的一切物质和精神产品的总和,它为人类生产生活提供精神激励、智力支持和道德滋养。乡村文化振兴是乡村全面振兴的必要条件,是农业农村现代化的必然要求,也是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必由之路。运用信息技术激发乡村文化创新创造活力是数字技术赋能乡村文化振兴的核心要义。乡村文化创新创造活力主要由发展力、传播力、引领力和服务力等不同维度的能力相互渗透、相互转化而成。其中,发展力是指乡村文化的可持续发展能力,乡村文化内涵丰富、应时而变是巩固传播力、延展引领力和服务力的前提;传播力表征乡村文化的辐射覆盖范围,乡村文化广泛覆盖、有效对接是承转发展力与引领力、服务力的枢纽;引领力和服务力关乎乡村文化满足人民美好精神生活需要的程度,是增强发展力、强化传播力的旨归。随着互联网、智能手机、电脑在乡村社会的普及,加之抖音、快手等数字媒介的兴起,数字技术逐渐成为激发乡村文化创新创造活力、驱动乡村文化振兴的新引擎,通过重塑乡村文化內容要素、改进乡村文化传播模式、整饬乡村文化生长空间来增强乡村文化发展力、强化乡村文化传播力、延展乡村文化引领力和服务力。但数字技术在激发乡村文化创新创造活力的同时,也潜存着束缚发展力、窄化传播力、弱化引领力和服务力的风险。如何规避风险、增效赋能,是激发乡村文化创新创造活力的关键问题,也是推动乡村文化振兴的重要课题。

一、数字技术赋能乡村文化振兴的逻辑机理

数字技术赋能乡村文化振兴是一个在盘活存量与扩大增量相统一、摒弃糟粕与传承精华相结合、增补内容与改进形式相协调的原则之下激活乡村文化发展力、传播力、引领力和服务力的过程。

(一)重塑乡村文化内容要素以增强其发展力

数字技术既倍增农村居民创造乡村文化的积极主动性,又以新元素丰盈、扩展乡村文化的基因图谱,推动文化内容与时代要求相契合,使乡村文化具有不竭的发展力。

1.倍增农村居民创造乡村文化的内生动力。其一,数字技术以其“预编程”等机制降低了农村居民再造乡村文化的门槛,使乡村文化创造主体从精英群体扩散到普通民众,农村居民成为乡村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生力军。起初,由于城乡数字鸿沟,城市文化精英是运用数字技术再造乡村文化的主体,农村居民处于边缘地位。随着信息基础设施在乡村社会的铺开,农村居民中的精英群体先行接入互联网,拉开了农村居民参与乡村文化创造的序幕。近年来,在数字媒介的加持下,农村居民逐渐从沉默的生成者、被动的接受者转变为能动的创造者、积极的传播者,集创作者、接受者、评价者等多重角色于一体,优秀乡村文化产品在创作者与观赏者之间多层次、复向式的互动中持续生成、再造、流转,推动乡村文化高质量发展。其二,数字技术推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等主流文化广泛传播,助力农村居民克服人情、面子等文化传统的消极影响,在一定程度上卸下精神的包袱。例如,河北省邯郸市肥乡区以微信群为支点建立起覆盖全区600余个村和机关单位的村、乡、区三级微信矩阵群,“由总群自上而下进行婚事新办、‘零彩礼'宣传”[1],引导农村居民树立正确的婚丧嫁娶观念,主动破除“天价彩礼”“厚葬薄养”等陋习,从思想和行为两个层面实现自我解放。

2.赋予乡村文化以丰富的时代内涵和呈现方式。“随着经济基础的变更,全部庞大的上层建筑也或慢或快地发生变革。”[2]作为观念上层建筑,乡村文化随着农业数智化和数字产业化的纵深发展而逐步充实、拓展和完善。其一,绵续中华优秀农耕文化,保护优秀乡村文化根脉。农耕文化是乡村文化的核心内容。数字技术驱动农业生产经营数智化,通过数字平台的对外展示模块实时呈现农业生产经营全过程,改变了农耕文化代际传承方式,便于开展沉浸式体验,使人们在潜移默化中接受教化。人们可以通过操作数字农具来从事或体验农业劳作,这为农耕文化增添了“智”的因子。还可用虚拟仿真、3D渲染等数字技术反映、提炼和丰富农耕文化符号,将农耕文化转化为数字文化资源,更加生动、立体地呈现农耕文化的独特魅力。其二,塑造乡村产品文化,释放经济力与艺术力的乘数效应。品牌是一种典型的产品文化,它能够通过赋予乡村产品特定的文化内涵来提升乡村产品的影响力和竞争力。可运用农业生产数据化、农产品溯源等数字资源助力打造乡村文化品牌,以数字IP催化区域公用品牌、特色产业品牌、企业品牌、产品品牌等形成系列品牌矩阵,整合以优秀乡村文化符号为标识的要素,充分释放乡村文化产业的物质效益和精神文化效益。比如,山东省诸城市“全力打造‘诸城味道’区域公用品牌,助推全市农业企业品牌化发展”[3],还有“广州的广东岭南荔枝种植系统(增城)、广东海珠高畦深沟传统农业系统成功认定为中国重要农业文化遗产”[4]

(二)改进乡村文化传播模式以强化其传播力

数字技术通过改组传播流程、升级叙事方式等途径,改进乡村文化传播模式,加速优秀乡村文化流动,不断扩大优秀乡村文化的影响力。

1.改组传播流程以强化乡村文化的辐射力。各级各类数字媒体的有机融合促成了全媒体、矩阵式联动传播格局,打破了传统制播定式,以“长短协同”方式在各视频端口立体化传播乡村文化,使受众既能在专门平台观赏完整的文化产品,又能在抖音、快手等平台观看衍生的产品内容。链接、跳跃和交互的方式取代了线性的内容处理方式,在跨屏联动中促进优秀乡村文化产品传播轻量化、差异化、精准化,以“去中心化”交互来扩大乡村文化数字化传播的辐射覆盖范围。以文化和旅游部全国公共文化发展中心实施的全国“乡村网红"培育计划为例,央视频上线《村里有个宝》专题,从全国遴选791个“乡村网红”短视频精品,在平台集中展示;国家公共文化云上线“乡村网红”培育计划专区,多地文化馆馆长出镜为家乡代言,创造了较高的收视率;快手发布“村里有个宝”超话,突增了视频播放量。该项目创新了融媒体微综艺志愿服务形态,“乡村网红”参加微综艺系列节目,与优秀主持人、文化学者、流量嘉宾等组队,以话题分享、文艺表演、品鉴体验等方式推介乡村美食美景,以“直播 + 录播”的方式在国家公共文化云、央视濒等国家级平台展示优秀乡村文化,扩大地方特色文旅资源的影响力。[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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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升级叙事方式以提高乡村文化的表现力。乡村文化的表现力越强,其传播的范围随之越广。其一,数字技术促进乡村文化的视觉化叙事。数字技术以文字、图片、动画等形式再现乡村生产生活过程,呈现乡村的美食、美景、民俗、音乐等文化内容。尤其是新兴的数字图像和视频,能够对优秀乡村文化的标志性要素进行“脱域”存储,让人们“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6]36],唤醒观众集体记忆,强化其文化认同感和归属感,丰富农村居民的精神文化生活。比如《幸福到万家》等现象级影视作品,以平民化、生活化的语言诠释乡村的兴衰沉浮、百姓生活的酸甜苦辣,提升了乡村文艺作品的真实感,使民众在潜移默化中习得和传递优秀乡村文化。其二,数字技术推动乡村文化的乡土化叙事。数字媒介改变了农村居民在乡村文化建设中的地位,尤其是随着农村数字基础设施全覆盖的逐步实现,随着智能手机的普及、网络资费的降低以及短视频媒介的兴起,农村居民越来越能够平等地参与乡村文化建设。乡村文化的叙事视角从城市精英转向农村居民,乡村文化不再是处于城市精英话语体系中的“涂脂抹粉”性的文化。乡村文化叙事不再迎合部分城市居民“审丑乡村”的刻板印象和畸形观念,而是更加注重微观表达和本土化叙事,使乡村文化逐渐摆脱“落后”“土味"等标签而从“盆景”变成“风景”,增强了人们对优秀乡村文化的认同感、归属感和自豪感。

(三)整饬乡村文化生长空间以延展其引领力和服务力

“每种文明和文化都是在特定的地理环境和特定的人群中产生和发展的”[7],数字技术与乡村生产生活的深度融合既有助于营造向上向善的社会氛围,巩固乡村文化的引领力,又有助于再造公共文化空间,提升乡村文化的服务力。

1.减和增双管齐下,巩固乡村文化的引领力。引领力是文化能量的重要表征,文化产品和文化服务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才能振奋人心、催人奋进。为此,可用数字技术助力乡村文化破立并举。一方面,消除不良乡村文化的存量,加强乡村文化的规训力。依托数字平台构筑“横向到边、纵向到底”的乡风文明治理体系,全天候动态化监管打牌赌博、封建迷信、邪教信仰等不健康文化活动,铲除低俗、庸俗、色情等消极文化的滋生土壤,斩断不良文化传播链条。依法打击非法宗教和其他不良组织的渗透活动,筛查阻隔不良信息,净化乡村社会风气,引导农村居民积极向上。另一方面,扩大优秀乡村文化增量,增强乡村文化的感召力。借助融媒体,全方位、多层次宣传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国家宗教政策等。组织开展线上家风评议和“ ×× 村好人”“孝老之星”“科技教育之星”评选等文明创建活动,促进传统文化审美与现代文明追求有机融合,营造尊老爱幼、崇德向善、扶弱济困的浓厚氛围,用高频的外部刺激来使文明新风内化为农村居民的自觉追求。

2.重振公共文化空间以提升乡村文化的服务力。服务是文化建设的重要目的,服务力越强,越能够满足农村居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精神生活需要。随着城镇化的推进和农村劳动力等资源的流出,村落公共空间逐渐式微,乡村公共文化供给弱化。数字技术能够助力扭转这一局面。其一,衍生和改造乡村文化景观。综合运用3S、物联网、人工智能等数字技术,对传统乡村文化景观进行可视化建模和虚拟化呈现,构建传统文化与数字文明相结合的乡村文化景观新形态,跨时空聚合乡村文化标识,为人们提供视、听、触的良好文化体验,为农文旅融合发展、将乡村文化资源转化为数字经济效益准备物质条件。比如,安徽省歙县瞻淇村通过“绣花”式改造,让徽州传统村落焕发出新生机,“人们能够通过‘全景漫游'的方式游览传统村落,可以在漫游中领略舞鱼灯、民歌等民俗魅力,还可以通过音频图像充分了解石雕、木雕、剪纸等民间手工艺”[8]。其二,优化升级乡村公共文化设施。一方面,城乡共建共治共享数字文化平台,既推动城市的优质公共文化资源延伸到乡村,持续缩小城乡公共文化服务差距,提高农村居民精神生活满足感,又促进城市文化与乡村文化双向交流交融,不断为乡村文化发展注入新鲜血液。另一方面,促进乡村公共文化设施数字化转型,通过搭建平台、开设功能、开通公众号等方式,包括通过公共文化云、全国智慧图书馆体系等建设项目,完善乡村公共文化设施和服务,夯实乡村网络文化阵地,丰富乡村数字文化活动。

二、数字技术赋能乡村文化振兴的风险透视

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数字技术应用也不例外。在数字技术赋能乡村文化振兴的过程中,存在着束缚乡村文化发展力、窄化乡村文化传播力、弱化乡村文化引领力和服务力等风险。

(一)束缚乡村文化发展力

“百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中国乡村的复杂异质性决定了乡村文化应该具备多样性。然而,过度或不当地运用数字技术来提炼和嫁接乡村文化符号,容易歪曲乡村文化的形象、抹平乡村文化的个性。

1.数字人力资本的不足制约乡村文化的数字化再生产。人力资本是知识和技能的承载体,是乡村文化振兴的重要源泉和内在动力。其一,“人才是第一资源”[9],乡村文化人才是乡村文化振兴的“领头雁”,数字化文化人才的匮乏会制约数字时代乡村文化的发展。目前,乡村文化振兴存在外部文化人才引不来、本土文化人才培养难、优秀文化人才留不住等痛点,容易发生乡村文化再造和传播乏力、缺少优质文化产品和服务、跟不上乡村经济社会数字化步伐等现象。其二,农村居民是乡村文化振兴的主体力量,其数字化文化行为决定着数字时代乡村文化发展。只有农村居民适应数字时代,并利用数字化手段来“再生产”文化,数字技术才能真正赋能乡村文化振兴。但是,部分农村居民由于文化创作能力和数字素质水平不高,缺少以数字媒介再造和传播文化的必要本领,为了快速地吸引和变现流量,会对乡村的生活、传统、传说加以夸张表达[10],往往将乡村文化定义为“破”“旧"等与现代化不沾边的符号,不利于乡村文化的繁荣发展。

2.部分数字技术可能蚕食乡村文化的独特性。创新是乡村文化永葆生机活力的源泉,数字技术能够便利乡村文化的再生产,但也潜存着形式化风险。其一,“预编程”虽然便利了乡村文化的再造,但也使乡村文化呈现出“单一化”趋势。在"预编程”创设中,一切乡村文化都能用相似的内容元素、结构排列、数字代码来编排,以符码的堆砌和嫁接代替意义的挖掘和生产,缺少原创性细节的投入。这就挤压了异质性乡村文化的生存和发展空间,消蚀了乡村文化的土、野、古等特性,可能导致乡村文化碎片化发展。比如,抖音、快手等互动程序拼贴式地处理音乐和影片内容,乡村音乐由单独的、积累的“层”和容易被分离、操纵、抽离、重组的片段组成,这种模式化操作会造成创作随意、内容失真、语言匮乏等不良现象。其二,数字技术丰富了乡村文化产品和服务,但可能会阻碍乡村文化的内涵式发展。数字技术能够在一个狭小范围内生产出大量同质信息,以数据这一新型生产要素的投入拉动文化生产力发展,扩大乡村文化产品和服务的数量,但一方面复制式的文化内容无法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需要,另一方面人们有限的注意力难以承载过剩的数字文化产品和服务,导致人们无法深刻透彻地领悟乡村文化的内涵。人们享受不到乡村文化带来的精神愉悦,便会降低扎根乡村社会、深挖文化特色、绵续文化传统的意愿,不利于乡村文化高质量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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