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论》中的国际正义观及其当代意蕴

作者: 蓝春娣 段超

[摘 要]《资本论》国际正义观是《资本论》政治哲学解读的重要论域。马克思在《资本论》中通过批判世界历史条件下的世界市场非正义、国际政治非正义,彰显了《资本论》国际正义观的基本内涵,也突显了《资本论》国际正义观的人类性、实践性特征,二者基本构成《资本论》国际正义观的面貌。《资本论》国际正义观在当今时代仍具有重要意义与价值,可为正确认识和化解世界经济冲突与世界政治危机提供方法论指导。

[关键词]马克思;《资本论》;世界历史;国际正义

[中图分类号]A811;G64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2096-1308(2024)01-0017-09

逆全球化浪潮持续上升、核战争风险持续加大、民族主义思潮持续高涨、世界数字鸿沟持续变大、全球生态危机持续发展、世界能源危机持续蔓延等等,这些关涉国际公平正义的非正义现象和问题在世界百年变局叠加世纪疫情的“动荡变革期”,变得愈发突出,它们给世界和平发展带来了不稳定因素,给人类未来走向蒙上了一层迷雾。[1]化解当今世界存在的国际非正义现象,构建一个公平正义的世界格局日益成为世界各国人民共同的期盼与愿望。学界对这一问题也进行了相关思考,例如,探讨了如何治理全球贫困非正义问题,[2]分析了中国正义方案如何给予世界发展以借鉴,[3]论析了世界如何应对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的非正义挑战,[4]等等。学界这些研究拓宽了认识和解决世界非正义问题的视域,对化解当今世界存在的非正义问题具有重要意义。但是,学界较少从《资本论》及其手稿出发探讨如何化解世界的非正义现象和问题。《资本论》及其手稿既是马克思政治经济学,也是马克思政治哲学的光辉著作,[5]它蕴含独特的国际正义观。尽管《资本论》国际正义观的形成时空与当下相异,但其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科学分析具有跨越时空性,对当今国际关系的正义性构建仍具有指导意义。本文以探讨《资本论》国际正义观为理论前提,在此基础上阐发《资本论》国际正义观的当代价值,旨在为构建一个公平正义的国际关系提供理论引领和实践指导。

一、《资本论》国际正义观的基本内涵

《资本论》国际正义观是在世界历史背景下阐发的。[6]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恩格斯指出,“各民族的原始封闭状态由于日益完善的生产方式、交往以及因交往而自然形成的不同民族之间的分工消灭得越是彻底,历史也就越是成为世界历史”[7],这初步诠释了世界历史形成的条件、过程、影响等。然而,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只是对世界历史进行了一个初步论述,并未对此进行科学验证。而在《资本论》中,马克思对世界历史理论进行了完善,验证了在资本主义生产条件下世界历史形成的必然。马克思在《资本论》中认为,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尤其是在资本增殖动机的牵掣下,资本家为获取更多剩余价值,需要进一步推动商品交换,而这需要打破不同国家、不同民族原始的封闭状态。因此,资本家以最快速度、最大程度推进世界历史的形成,将世界密切联系起来。在马克思看来,推动世界历史形成的动机——资本增殖,是非正义的,因而在非正义动机起点的支配下,世界历史形成的过程、结果也具有非正义性。进言之,在《资本论》中,马克思批判了世界历史条件下的世界市场非正义与国际政治非正义,彰显了《资本论》国际正义观。

(一)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对世界市场非正义的批判

世界市场是世界历史的重要表征和外显。在《资本论》中,马克思多次使用“世界市场”一词,这是马克思对世界市场进行深入阐发的彰显。马克思通过批判世界市场表达了《资本论》国际正义观。一方面,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具体论述了世界市场形成的要素。马克思指出,“交通运输工具发展……,又引起了开拓越来越远的市场”[8]。在马克思看来,交通运输工具的革新推动了世界市场的形成,而交通工具的发展在于工业的进步。不仅如此,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对世界市场的形成进行了更为深入的思考,他认为资本逻辑的牵掣是世界市场形成的重要原因,世界货币的形成是世界市场形成的必要条件。在资本逻辑支配下,“人格化的资本”无限追逐剩余价值。正是基于此,代表资产阶级根本利益的资本主义国家通过暴力战争等非正义手段不断开拓世界市场,以通过剥削世界其他国家和世界无产阶级的方式实现资本增殖。同时,马克思还指出:“金银作为铸币穿着不同的国家制服,但它们在世界市场上又脱掉这些制服。”[9]147也就是说,随着贸易交往范围的逐步拓展,作为货币的金银具有世界意义。换言之,由于金银具有世界货币职能,因而不同国家、不同民族之间的商品交换或贸易才能顺利进行。另一方面,马克思在《资本论》中论述了世界市场的影响。马克思主要从以下三个方面对此进行阐发。一是世界市场使得世界各国的商品、原材料、劳动力等要素在世界范围内流动。马克思认为,在世界市场下,“更多的外国消费品同本国的产品相交换,而且还有更多的外国原料、材料、半成品等……进入本国工业”[9]512。当然,更多的则是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向殖民地国家提供消费品,殖民地国家向西方资本主义国家提供原材料、劳动力、市场等。二是世界市场在实质上是一种“文明的暴行”。在马克思看来,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在世界市场中将获取更多利益,而被迫卷入世界市场中的国家将被剥削、被压迫,这对于殖民地国家而言是非正义的。同时,马克思还认为,本应属于资本主义国家固有的弊病——经济危机,随着世界市场的形成和发展而衍生到世界其他国家。在马克思视野下,经济危机的扩大化、全球化极为不正义,是“文明的暴行”。三是世界市场加剧世界各国之间的不平等。在世界市场中,不同国家的生产效率不一致,“有的国家高些,有的国家低些”[9]645,这造成生产效率“低些”与生产效率“高些”的国家在生产同一产品时所需的时间、资源等生产要素不同。众所周知,自由竞争是世界市场的首要原则,所以生产能力“低些”的国家生产的产品因价值较高而难以出售,进而造成它们与生产能力“高些”的国家差距变大,世界更加不平等。马克思还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犀利地指出,在世界市场条件下,两国经济交往中存在“一国总是吃亏”的现象[10],而“总是吃亏”的无疑是殖民地国家。

(二)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对国际政治非正义的批判

国际经济非正义决定国际政治非正义,国际政治非正义是国际经济非正义的延续。通过对《资本论》相关文本的考察,可以发现相较于国际经济非正义的显性批判,国际政治非正义的批判则具有隐性特征。一方面,马克思在《资本论》中论述了具体的国际政治关系。马克思主要从两个维度进行论析,一是西方资本主义国家之间的政治关系。在马克思看来,西方资本主义国家政治之间既有竞争、又有合作。马克思在《资本论》中通过引用古·居利希的论著《关于当代主要商业国家的商业、工业和农业的历史叙述》,对西方资本主义国家政治之间的竞争关系进行确证。古·居利希指出,荷兰“几乎独占了东印度的贸易及欧洲西南部和东北部之间的商业往来”[9]864。即是说,17世纪的荷兰作为“海上马车夫”,在与欧洲其他资本主义国家的竞争中占据绝对优势,并垄断了东印度、欧洲等地区的商业贸易权利。进言之,商业贸易权利的垄断是西方资本主义国家之间政治竞争关系的重要表征。与此同时,马克思在《资本论》中还指出,随着世界历史的形成,西方“各国竭力想占有亚洲产品和美洲宝藏”[11]。即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具有同样的目标——占据亚洲、美洲的物质财富,这使它们在占据他国财富的行动中具有合作性,如西方多国共同入侵美洲。马克思在《资本论》中虽较少论述西方资本主义国家之间的政治合作关系,但他从目标一致性上揭示了政治合作的目的与实质。二是西方资本主义国家与殖民地国家之间的非正义政治关系。在马克思看来,西方资本主义国家与殖民地国家之间是统治与被统治的非正义政治关系。例如,马克思指出,在世界历史条件下,逐渐形成“农民的民族从属于资产阶级的民族”的格局。[12]即是说,作为“农民的民族”(殖民地国家)在世界政治格局中从属于“资产阶级的民族”(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又如,马克思指出,随着世界历史的发展,英国“在东印度拥有政治统治权”[9]862。这一论述直接揭示了西方资本主义国家与殖民地国家之间的非正义政治关系,即殖民地国家的政治权利被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剥夺。另一方面,马克思在《资本论》中阐释了影响国际政治关系的因素。马克思指出:“工业上的霸权带来商业上的霸权。”[9]864虽然马克思在《资本论》中的这一论述主要是在阐发工业与商业霸权之间的关系,即一个国家的工业现状决定了一个国家的商业现状。但是,通过透视这一论述,可以认为马克思潜在地揭示了影响国际政治关系的重要因素,即国家工业发展现状。这主要是因为,在世界历史条件下,一个国家的商业现状印证了一个国家的综合实力。例如,18世纪的英国垄断了世界上绝大多数的商业贸易往来,这映射了英国综合国力的强盛。

二、《资本论》国际正义观的基本特征

在《资本论》中,马克思从两个维度批判了世界历史条件下的国际非正义现象,彰显了《资本论》国际正义观的人类性、实践性特征,阐明论证其基本特征有利于更深入地认识和理解《资本论》中蕴含的国际正义观,进而更好地把握《资本论》国际正义观的当代意蕴。

(一)《资本论》国际正义观彰显人类性特征

人类情怀、世界视域不仅是马克思个人具有的内在品质,也是《资本论》国际正义观中的内在特质。马克思在《资本论》相关文本中多次使用“人类”“世界”等词。通过考察该词在《资本论》中的使用,可以明显感受到马克思对全人类命运的关注。任何理论的形成都具有特定的思想渊源,因而在具体论述人类性特征在《资本论》国际正义观中的表达前,应简单回顾马克思早期文本中对人类性的初步彰显,例如,马克思的中学毕业论文《青年在选择职业时的考虑》。马克思在毕业论文中阐释了为人类幸福而工作的崇高理想,认为只有为人类幸福而工作的职业才是“最高职业”,才会成为一个伟大的人,这可以被认为是《资本论》国际正义观人类性的思想渊源。在《资本论》国际正义观中,马克思对此也有所阐述。一方面,实现全人类的解放在《资本论》国际正义观中有充分表达。马克思曾在《共产党宣言》中论述了全人类解放与无产阶级解放之间的关系,认为实现全人类解放是实现无产阶级自身解放的前提条件。换言之,无产阶级只有解放全人类,才能最终解放自己。马克思在《资本论》中继承了《共产党宣言》中的人类解放相关思想,并呈现于《资本论》国际正义观中。人类解放理想在《资本论》国际正义观中的呈现方式是以批判资本主义生产条件下世界无产阶级被世界资产阶级剥削为载体而显现出来的。例如,《资本论》国际正义观中蕴含的马克思对国际分工的道德伦理判断。如前所述,在世界各个国家、各个民族联系日益紧密的背景下,世界各国之间的分工逐渐形成。马克思认为,国际分工在实质上是世界资产阶级剥削世界无产阶级的方式。也就是说,在马克思看来,国际分工是资产阶级压迫世界人民的手段,因而具有鲜明的非正义性,也隐蕴地表达了解放全人类的崇高理想和正义愿景,即《资本论》国际正义观是立足世界无产阶级而阐发的,是为了维护世界无产阶级利益而叙事的。另一方面,《资本论》国际正义观的研究对象不只局限于英国等少数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它具有鲜明的世界视域。从对《资本论》国际正义观的剖析中可以知道,世界各国之间由原始的封闭状态逐渐转变为开放状态,即形成世界历史,这也就导致资本主义生产条件下国际非正义现象的出现成为可能。进言之,在《资本论》中,马克思是从世界的整体性出发对其国际正义观进行叙述和阐发的。不论是在世界市场非正义的批判中,还是在国际政治非正义的批判中,都充分展现了《资本论》国际正义观的世界视域,都彰显了马克思个人具有的国际视野。总的来说,《资本论》国际正义观中的人类情怀、世界视域彰显了人类性特征,对我们在新的时代背景下如何思考和处理全人类问题具有重要价值和意义。

(二)《资本论》国际正义观彰显实践性特征

批判与建构相统一是《资本论》国际正义观的出场样式。《资本论》国际正义观的批判其实表征的是《资本论》国际正义观的理论性,而建构则表征的是《资本论》国际正义观的实践性。需要指出的是,《资本论》国际正义观的出场目的相较于理论叙事,更重要的是在于实践叙事,即构建一个公平正义的世界体系。一是《资本论》国际正义观出场样式的内涵。此处以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批判国际政治非正义为例进行诠释。一般来说,马克思在《资本论》中主要是在经济领域回答何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这一问题,对政治领域的阐释较少,但在《资本论》相关文本的考察中仍可以发现马克思对政治现状进行了表达。马克思批判了资本主义生产条件下的国际政治,论析了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对殖民地国家政治权利的剥夺,展现了资本主义生产条件下国际政治的非正义。在《资本论》国际正义观中,马克思论述国际政治非正义的相关内涵回答了是什么的问题,但这不是《资本论》国际正义观出场的根本目的,其根本目的在于构建一个正义的国际政治格局,当然这是建立在理论叙事的基础上。换言之,瓦解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占主导地位的非正义国际政治格局,构建一个公平、公正、合作、和平的正义国际政治格局,使各个国家在世界舞台上都处于平等地位,都具有同等地位的发言权,这是《资本论》国际正义观中国际政治批判的真实旨归。二是《资本论》国际正义观出场样式的意义。马克思在《资本论》中通过批判与建构相统一的方式阐发国际正义观并不是无目的、无意识的,即这一叙事方式具有独特意义。《资本论》国际正义观的批判有助于揭示资本主义生产条件下国际非正义的根源,戳穿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占主导地位的世界格局的公平正义假象;《资本论》国际正义观的建构为殖民地国家和世界无产阶级化解国际非正义现象提供科学方法论指导,从而有助于建构一个公平正义的世界格局。在《资本论》国际正义观中,马克思在批判国际非正义现象的基础上,直接或间接地论述了构建一个正义世界格局的愿景与诉求,这是《资本论》国际正义观出场的真实意蕴。概而言之,《资本论》国际正义观蕴含独特的出场样式,即批判与建构相统一,这不仅为深入把握《资本论》国际正义观提供一条线索,还充分彰显了《资本论》国际正义观蕴含的实践性特征,为化解当今国际非正义现象明确了路径。

经典小说推荐

杂志订阅

友情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