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融入、社会资本与老年心理健康

作者: 姜山 蒋潮鑫 任强

数字融入、社会资本与老年心理健康0

摘要:在数字时代,提高老年人的数字融入和社会资本是提升老年人心理健康和实现积极老龄化的重要途径。基于2018年中国老年社会追踪调查数据,运用多元线性回归模型、工具变量法及倾向值匹配法分析发现:(1)数字融入对老年人心理健康具有正向促进作用;(2)社会资本是数字融入提升老年人心理健康的重要影响机制;(3)数字融入对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影响具有城乡差异,相较于城市户籍的老年人,农村户籍的老年人可以从数字融入中获取更多的心理健康收益。数字融入对进一步实现积极老龄化和健康老龄化具有重要意义。在国家倡导建设数字包容社会和老年友好型社会的背景下,需要消除老年群体的数字接入障碍和数字技能壁垒,提高老年群体的社会资本,从而实现老年人心理健康水平的提升。

关键词:数字融入;社会资本;心理健康;老年

中图分类号:C913.3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7-9092(2022)05-0025-010

一、引言

根据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的数据,我国65岁及以上的老年人口已经突破1.9亿,达到人口总数的13.5%,较2010年上升5.44%①。同时,老年人处于各类心理疾病高发的年龄段,其心理健康状况不仅会关系到中国社会未来的养老负担与医疗总支出,还与老年人个体的晚年生活质量与福祉水平息息相关张文宏、张君安:《社会资本对老年心理健康的影响》,《河北学刊》,2020年第1期。。随着老龄化程度的不断加深,老年人口心理健康这一社会议题变得愈发重要宋士杰、宋小康、赵宇翔、朱庆华:《互联网使用对于老年人孤独感缓解的影响——基于CHARLS数据的实证研究》,《图书与情报》,2019年第1期。。党和政府历来高度重视老年人的心理健康状况,不仅将促进心理健康纳入《“健康中国2030”规划纲要》,而且还出台一系列旨在提高心理健康素养的干预政策。因此,探索影响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因素并依据实证研究开展政策干预,对于刻画老年人口心理变化过程和提升老年人健康福祉具有正向积极作用。

与老龄化同时到来的还有数字化,数字技术的快速发展深刻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据第48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21年6月我国60岁及以上网民占比已达到12.2%,相比2019年6月提升近一倍,老年群体正逐步融入数字社会并成为网民数量增长的重要来源靳永爱、赵梦晗:《互联网使用与中国老年人的积极老龄化——基于2016年中国老年社会追踪调查数据的分析》,《人口学刊》,2019年第6期。。有效的数字融入能够便利老年人的日常生活消费,完善老年群体的健康管理服务,丰富老年人的精神文化生活,保障其生活质量并提升幸福感赵建国、刘子琼:《互联网使用对老年人健康的影响》,《中国人口科学》,2020年第5期。。为此,国家密集出台了一系列政策措施,如《国家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中长期规划》《关于切实解决老年人运用智能技术困难实施方案的通知》等,明确提出要建设数字包容社会,解决老年人所面临的数字技术使用障碍,使老年群体能够共享数字发展成果。因此,在人口快速老龄化与数字化快速发展相交汇的新时代背景下,系统研究数字融入对老年人心理健康状况的影响,对于政府更好地建设数字包容社会和应对人口老龄化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

尽管目前国内已经有部分研究从理论和实证层面针对数字融入对老年人健康状况的影响作出讨论,但仍存在一些局限:(1)大部分研究往往只着眼于数字设备的接入层或数字技能的使用层展开讨论,而没有从一个整合的数字融入视角进行深入研究;(2)现有研究的统计分析没有重视内生性和样本选择偏差问题,削弱了研究结论的可推广性并且可能使研究结论与真实情况存在偏差;(3)对数字融入如何影响老年人心理健康的机制分析和异质性分析存在不足,不能够为政府部门出台更有效的健康干预政策提供实证证据。为弥补现有研究的不足,本研究旨在分析数字融入对老年人心理健康的效应,并通过因果推断方法解决内生性和样本选择偏差问题。同时,从社会资本的视角深入探索其作用机制及检验数字融入对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影响是否存在城乡差异。

二、文献回顾与研究假设

随着互联网的普及与数字技术的发展,数字融入的概念也在不断拓展迭代,不仅包括原本单纯物理意义上的网络设备接入,也体现在个体是否能够掌握数字使用技能、有效地参与数字生活Sabrina Bunyan and Alan Collins,“Digital Exclusion Despite Digital Accessibility: Empirical Evidence from an English City”,Tijdschrift Voor Economische En Sociale Geografie(Journal of Economic and Human Geography),Vol.104,no.5(December 2013),pp. 588-603.。然而现有大部分实证研究往往仅关注单一的维度,忽视了数字融入的多维特征。老年再社会化理论认为持续学习与自我完善是老年人适应时代发展并实现健康长寿的关键。数字融入能够帮助老年人更好地实现再社会化,这是因为数字融入能够提升老年人的数字素养并引导他们积极适应数字时代的生活方式,显著提高其生活质量并改善其健康状况赵建国、刘子琼:《互联网使用对老年人健康的影响》,《中国人口科学》,2020年第5期。。

尽管上述理论阐述了数字融入对老年人心理健康的积极作用,但现有的实证研究却仍存在一定争议。一部分学者认为数字融入能够减少老年人的社会隔离和消极情绪,增强社会支持和人际互动,从而提升老年人的心理健康水平和福祉William J. Chopik,“The Benefits of Social Technology Use among Older Adults are Mediated by Reduced Loneliness”, Cyberpsychology,Behavior and Social Networking,Vol.19,no.9(September 2016),pp. 551-556.Jinmoo Heo, Sanghee Chun, Sunwoo Lee, et al.,“Internet Use and Well-being in Older Adults”,Cyberpsychology,Behavior and Social Networking,Vol.18,no.5(May 2015),pp. 268-272.刘杰、郭超:《移动互联网应用程序(APP)使用对老年人身心健康的影响——以微信、微信朋友圈和手机支付的使用为例》,《人口与发展》,2021年第6期。。例如,汪连杰汪连杰:《互联网使用对老年人身心健康的影响机制研究——基于CGSS(2013)数据的实证分析》,《现代经济探讨》,2018年第4期。通过中国综合社会调查的数据分析发现互联网使用能够显著提升老年人的心理健康状况,相较于没有网络接入的老年人,使用互联网的老年人的心理健康状况提升了18.8%。但与此同时,也有一些研究发现老年人的网络使用会损害现实情境中的社会网络并导致新形态的社会孤立,从而对其生活质量和心理健康状况产生不利影响Jean-Francois Coget, Yutaka Yamauchi and Michael Suman,“The Internet,Social Networks and Loneliness”,It & Society,Vol.1,no.1(July 2002),pp. 180-201.Paula J. Gardner, Tom Kamber and Julie Netherland,“Getting Turned on: Using ICT Training to Promote Active Ageing in New York City”,The Journal of Community Informatics,Vol.8,no.1(March 2012),pp. 1-16.。上述研究结果的争议可能是因为受到文化背景差异、样本容量大小等因素的影响。除此以外,也鲜有研究厘清数字融入与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反向因果问题。因此,本文试图基于具有全国代表性的老年群体样本,依靠工具变量检验和倾向得分匹配来检验数字融入对心理健康的影响,以此为后续政策设计提供科学、精准的实证依据。综合上述文献回顾,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1:数字融入对老年人的心理健康具有正向促进作用。

需要进一步深入思考的问题是:数字融入是通过何种机制来提升老年人心理健康状况的?现有的大部分文献都仅关注数字融入对心理健康的直接影响效应,而忽视了对其影响机制的探究。本研究重点考察社会资本作为一种关系性机制在数字融入与心理健康关系中是如何发挥作用的。社会资本被广泛认为是一种资源体系,即个体能够通过社会网络所获取的各类资源赵延东、洪岩璧:《社会资本与教育获得——网络资源与社会闭合的视角》,《社会学研究》,2012年第5期。。在老年健康领域中,社会资本已逐渐成为积极老龄化的重要理论基础Eleni Koutsogeorgou, John Kenneth Davies, Kay Aranda, et al.,“Healthy and Active Ageing: Social Capital in Health Promotion”,Health Education Journal,Vol.73,no.6(November 2014),pp. 627-641. 王彦斌、许卫高:《老龄化、社会资本与积极老龄化》,《江苏行政学院学报》,2014年第3期。,老年人社会资本存量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老年人生活质量和心理健康水平。

最早将社会资本的概念系统化引入社会学分析中的是法国社会学家布迪厄,他认为社会资本的核心在于社会关系网络Pierre Bourdieu and Jean-Claude Passeron, Reproduction in Education, Society and Culture,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7,pp.487-511.。随后又有众多国内外学者从不同层次和维度对社会资本的内涵进行了探讨张文宏:《社会资本:理论争辩与经验研究》,《社会学研究》,2003第4期。Anthony Paik and Layana Navarre-Jackson, “Social Networks, Recruitment and Volunteering: Are Social Capital Effects Conditional on Recruitment?”, Nonprofit and Voluntary Sector Quarterly, Vol. 40, no. 3(June 2011), pp. 476-496.Robert D. Putnam, “Bowling Alone: America’s Declining Social Capital”, Journal of Democracy, Vol. 6, no. 1(January 1995), pp. 65-78.。总体而言,社会资本可以被界定为根植于社会网络与社会关系中的潜在资源Nan Lin, Karen S. Cook and Ronald S. Burt,Social Capital: Theory and Research, New York :Aldine De Gruyter,2001,pp.3-29.。在针对老年群体的社会资本研究中,研究者通常采用帕特南的定义与操作化方式,将社会资本划分为黏连社会资本(bonding social capital)和桥接社会资本(bridging social capital)Robert D. Putnam, “Bowling Alone: America’s Declining Social Capital”, Journal of Democracy, Vol. 6, no. 1(January 1995), pp. 65-78.。黏连社会资本存在于较为密切的社会关系中,例如家庭、朋友、熟人等,通过团结、互惠、熟悉和信任为个体带来情感及社会支持的资源Gila Cohen Zilka,“The Digital Divide: Implications for the Safety of Children and Adolescents”,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Technology Enhanced Learning, Vol.11,no.1(January 2019), pp. 20-35.。桥接社会资本主要来自于社交互动较弱的社会关系,这种社会资本可以为个体带来工具性资源,例如信息、知识等Judith Donath and Danah Boyd, “Public Displays of Connection”, BT Technology Journal, Vol.22,no.4(October 2004),pp.71-82.。研究显示,信任与互惠性规范、社会参与对老年群体的身体和心理健康具有显著促进作用Tarja Nieminen, Tuija Martelin, Seppo Koskinen, et al., “Social Capital as a Determinant of Self-rated Health and Psychological Well-being”,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Public Health, Vol.55,no.6(April 2010), pp. 531-542.Fredrica Nyqvist, Anna K. Forsman, et al., “Social Capital as a Resource for Mental Well-being in Older People: A Systematic Review”, Aging & Mental Health, Vol.17,no.4(September 2013), pp. 394-410.。在数字时代的背景下,社会信任、社会网络与社会规范影响着老年群体的数字化生存幸福感郝蔓嘉:《社会资本视角下提升老年人数字化生存幸福感的路径探析》,《中国管理信息化》,2021年第24期。。因此,本研究使用帕特南的社会资本理论作为理论基础,为数字排斥与主观福祉之间的中介路径提供理论解释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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