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权致叔父左铭三的家书

左权致叔父左铭三的家书0

叔父:

你六月一号的手谕及匡家美君①与燕如②信均于近日收到,因我近几月来在外东跑东(西)跑,值近日始归。

从你的信中已敬(尽)悉一切,短短十余年变化确大,不幸林哥③作古,家失柱石,使我悲痛万分。我以己任不能不在外奔走,家中所恃者全系林哥,而今林哥又与世长辞,实使我不安,使我心痛。

叔父!我虽一时不能回家,我牺牲了我的一切幸福,为我的事业来奋斗。请你相信这一道路是光明的、伟大的。愿以我的成功的事业,报你与我母亲对我的恩爱,报我林哥对我的培养。

叔父!承提及你我两家重新统一问题,实给我极大的兴奋,我极望早日成功,能使我年高的母亲及我的嫂嫂与侄儿、女等,与你家共聚一堂,渡(度)些愉快舒适的日子。有蒙垂爱,我不仅不能忘记,自当以一切力量报与之。

芦(卢)沟桥事件后,迄今已两个多月了。日本已动员全国力量来灭亡中国。中国政府为自卫应战亦已摆开了阵势,全面的战争已打成了。这一战争必然要持久下去,也只有持久才能取得抗战的胜利。红军已改名为国民革命军,并改编为第八路〈军〉,现又改编为第十八集团军。我们的先头部队早已进到抗日的前线,并与日寇接触,后续部队正在继续运送。我今日即在上前线的途中。我们将以游击运动战的姿势,出动于敌人之前后左右各个方面,配合友军粉碎日敌的进攻。我军已准备着以最大的艰苦斗争来与日本周旋,因为在抗战中,中国的财政经济日益穷困,生产日益低落,在持久的战争中必须能够吃苦,没有坚持的持久艰苦斗争的精神,抗日胜利是无保障〈的〉。

拟到达目的地后,再告通讯处。专此敬请

福安

两位婶母及堂哥二嫂均此问安

侄 字林

九月十八日晚

于山西之稷山县

注释:

①匡家美君,即匡金美,左权的同乡,时任国民党部队的团长。西安事变期间,左权随周恩来与蒋介石谈判,邂逅匡金美。对方告知其父和兄已去世,其母拖着多病的身体支撑着一个不完整的家。

②燕如,左权的族中好友左燕如。

③林哥,即左权的胞兄左育林。

抗战家书背后的故事

左权(1905—1942),原名左纪权,曾用名字林或自林,号叔仁,湖南醴陵人。1925年2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1月到苏联留学,相继进入莫斯科中山大学和伏龙芝军事学院深造。1930年奉调回国,到中央苏区工作,参加了五次反“围剿”作战。1934年10月,参加长征,参与指挥强渡大渡河、攻打腊子口等战斗。长征到达陕北后,任红一军团代理军团长,率部西征并参与指挥山城堡战役。全民族抗战爆发后,历任八路军副参谋长、前方总部参谋长,协助朱德、彭德怀指挥八路军开赴华北抗日前线,开展敌后游击战争。参与指挥百团大战,指挥黄崖洞保卫战,是八路军参谋工作的奠基人,在指挥作战和军队建设方面作出了突出贡献。1942年5月25日,在山西辽县麻田附近指挥部队掩护中共中央北方局和八路军总部等机关突围转移时,在十字岭战斗中壮烈牺牲,时年37岁。

左权是牺牲在抗战中的八路军最高级别将领。他牺牲后,朱德写下悼念诗句:“名将以身殉国家,愿拼热血卫吾华。太行豪气传千古,留得清漳吐血花。”为纪念左权,他的牺牲地辽县改名为左权县。

男儿壮志出乡关,革命未成誓不还。左权自幼丧父,由母亲抚养成人。1922年秋,在叔父左铭三的帮助下,左权进入醴陵县立中学就读,接触到《新青年》《向导》等进步刊物。同年冬,告别母亲,南下广州。左权惦念母亲,也牵挂其他亲人。1937年6月1日,左权的叔父左铭三给左权写了一封信,告知其大哥左育林的死讯及家中近况。收到信后,左权因工作繁忙,无暇回信,直到9月18日才在稷山县北阳城村八路军总部驻地写下这封回信。

彼时,卢沟桥事变刚刚过去两个多月,中国工农红军改编后陆续奔赴抗日前线。

由于战事不断,左权一连几个月都“在外东跑西跑”。从回信的内容看,这是左权10多年的时间里第一次得到家乡亲人的消息——他的大哥左育林因为得了肺病,已经在1933年去世了。

突如其来的噩耗,让左权“悲痛万分”,也让他感到深深的自责与不安。

早在1930年,左权从苏联伏龙芝军事学院毕业回国后,曾给家里写过一封信,告诉家人自己虽然回国“却恐十年不能回家”,“老母赡养,托于长兄”,他自己“将全力贡献革命”。

如今,家里的顶梁柱没有了,一家老小还能指望谁呢?

忠孝不能两全,左权内心深处撕扯着、煎熬着,但同时清醒着、坚定着。他恳请叔父相信“这一道路是光明的、伟大的”,他愿以“成功的事业”,报叔父与母亲对自己的恩情,报大哥对自己的培养。

随后,时隔3个月,抗战形势急变,华北、淞沪抗战均遭失败,国民政府宣布迁都重庆。左权在行军和战事间隙,又给母亲写了一封信。左权在信中主要向母亲汇报了革命形势与工作近况。他写道:“日寇不仅要亡我之国,并要灭我之种。亡国灭种惨祸,已临到每一个中国人民的头上。”在这生死存亡关头,国民党政府仍然“不肯开放民众运动,不肯开放民主,怕武装民众,怕改善民众的生活”。华北正面战场的溃败,就是由于这些错误,抗战的前途是黑暗的。面对这种严峻局面,左权认为,共产党、八路军应该“坚持到底”,“不断督促政府逐渐改变其政策”。华北人民都喊“八路军是我们的救星”,这不是偶然的,共产党、八路军用实际行动赢得了人民的信任。

信末,左权写道:“我全军将士,都有一个决心,为了民族国家的利益,过去没有一个铜片(板),现在仍然是没有一个铜片(板),准备将来也不要一个铜板。过去吃过草,准备还吃草。”

左权不知,远在湖南的母亲看到这些文字,心中该是何等欣慰,又是何等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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