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本科学校高质量发展的实践困境与突破进路

摘要： 在构建高质量现代职业教育体系中，职业本科学校高质量发展具有多重功能，表征为增强适应性以赋能新质生产力加快发展、发挥引领性以赋能职业学校整体性提质、强化育人性以赋能个体全生涯周期进阶。处于发展初期的职业本科学校，面临发展环境有待构建优化、辐射带动能力有待提升、支撑区域发展不够有力、关键办学能力普遍不足等实践困境，亟待破解。实现职业本科学校高质量发展，需要依循高等教育发展规律、职业教育办学规律和应用人才培养规律，构建职业本科学校发展生态、优化职业本科学校生源质量、突出职业本科学校地方属性、夯实职业本科学校关键能力，以职业本科学校高质量发展引领高质量现代职业教育体系构建，助力中国式现代化实现。

关键词：现代职业教育体系；类型定位；职业本科学校；高质量发展；发展生态；关键能力

中图分类号：G710，G64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0717（2025）01-0109-08

职业本科学校高质量发展既是引领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改革的关键力量，也是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题中之义和必然选择，更是构建高质量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和优化职业教育类型定位的内在要求。《关于推动现代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意见》明确提出“高标准建设职业本科学校”，阐明了职业本科学校建设发展的方向和目标；《关于深化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改革的意见》再次强调“以职业本科为牵引”“建设一批高水平职业学校”，确立了以职业本科学校高质量发展引领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改革的价值定位。高质量发展已成为职业本科学校赋能高等教育强国、适应经济高质量发展、满足人民高质量就业、支撑社会共同富裕的必然要求，是发挥其构建高等教育多元化发展格局新引擎、推进高等教育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新动力、探寻高素质技术技能人才培养新模式的内在需要。已有研究围绕职业本科教育高质量发展而展开，主要聚焦于两个层面：一是职业本科教育高质量发展的场域，认为新时代职业本科教育要紧紧围绕国家高质量发展的底层逻辑开展服务，并在服务过程中助推我国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1]；二是职业本科教育高质量发展的策略，如融合学术标准和职业标准的双重学位授予标准[2]、提升制度功能的协同性[3]、加强一流专业建设[4]、破除传统教学范式[5]、实行产教同步谋划与校企深度融合[6]等，对更为深入地探讨职业本科学校高质量发展具有借鉴价值。可见，已有研究从职业本科教育高质量发展切入，或侧重于宏观上的环境和制度，或侧重于微观上的一流专业建设、教学范式变革、校企合作等方面。面对“高标准建设职业本科学校”的国家诉求和社会期待，学界需要从学理上阐明职业本科学校为何要高质量发展、从实践上检视高质量发展面临的困境、从路径上明确如何推进高质量发展，以为职业本科学校建设发展提供学理支撑和行动依据。然而，已有研究对其少有回应。有鉴于此，本文从加快构建高质量现代职业教育体系的历史背景出发，聚焦职业本科学校高质量发展这一主题，力图阐明其功能向度、反思其实践困境并提出突破进路。

一、多维赋能：职业本科学校高质量发展的功能向度

随着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逐步推进，职业本科学校高质量发展成为培养适应新质生产力所需新质劳动力的必然选择，在构建高质量现代职业教育体系中具有基础性、引领性和示范性功能。这些功能主要表征为增强适应性以赋能新质生产力加快发展、发挥引领性以赋能职业学校整体性提质、强化育人性以赋能个体全生涯周期进阶三个层面。

（一）增强适应性以赋能新质生产力加快发展

适应性反映事物与外部环境互动与平衡的状态。当某一事物具有较好适应性时，表明其能融入周边环境系统中，并能从中获得自身生存和发展的资源支持。职业本科学校的适应性，是指职业本科学校具有支撑地方经济发展、满足当地人民需要、促进区域社会建设的能力，这种能力在不同的历史发展阶段有不同的表现，其反映出教育功能的时代特性。特定历史阶段的职业本科学校适应性，表现为职业本科学校能够满足该发展阶段经济发展对人才的需求、个体就业对技能的需求、社会建设对民生的需求，即通过增强职业本科学校适应性，为国家和地方经济发展、个体就业和创业、社会建设和发展提供适切有效的人力和技能支撑。从我国经济、社会、教育等现实国情看，高质量发展是新时代职业本科学校支撑经济高质量发展、赋能人民美好生活和助力社会共同富裕的动力源泉，有利于增强职业本科学校适应新时代经济社会发展的能力。职业本科学校是面向现代产业体系培养高层次技术技能人才的重要主体，发挥其赋能新质生产力加快发展的功能，关键在于：一是以培养新质劳动力为起点，依托新质劳动力提升其使用劳动工具的效率、把握劳动对象的能力和创造社会财富的能力，最终更为有效地发挥新质劳动力的主体价值；二是以促进新质生产力发展为核心，面向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优化专业群、衔接产业链，培养产业发展急需的紧缺高层次技术技能人才，从而将新质劳动力转化为新质生产力；三是以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为目标，依托产科教一体化平台，形成从培养新质劳动力到促进新质生产力再到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整体推进的运行机制。发挥职业本科学校赋能新质生产力加快发展的功能，要求职业本科学校强化产教融合的制度支撑以提升面向职业的能力，突出高等教育的层次定位以夯实专业理论知识基础，注重“育训结合”的平台建设以增强综合职业适应能力。职业本科学校通过面向现代产业体系，提供大批复合型、发展型、创新型高层次技术技能人才，促进新质生产力的推广运用，最终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目标的实现。

（二）发挥引领性以赋能职业学校整体性提质

职业学校整体上由职业中专（技工）学校、职业专科学校和职业本科学校三个层次组成。从职业学校内部看，职业本科学校在职业学校系列中处于头部位置；从培养本科层次应用型人才的角度看，职业本科学校又与普通本科院校、应用型本科院校处于同一个办学层次，培养和提供本科层次人才。职业本科学校赋能职业学校整体性提质主要体现在纵向和横向两个方面。从纵向看，职业本科学校高质量发展有利于吸引更为优质的生源进入中高职院校，通过中高职一体化和中本贯通，优化中高职院校生源、提升中高职院校教学质量、拓宽中高职院校学生成长通道、提升中高职院校吸引力等，从而整体提升职业院校办学质量。如近年来浙江、上海等地的中本贯通能够吸引到中等水平甚至能进入重点高中的初中毕业生，而职业本科学校通过学制衔接、课程衔接、资源辐射等，对中职和高职专科学校提升办学层次和质量产生辐射带动作用。然而，实现这一功能的前提是，职业本科学校尤其是优质职业本科学校需要建立较为完善的面向中高职学生的招生选拔制度及人才培养方案，为中高职学生进入职业本科学校学习提供公平机会和权利保障。从横向看，职业本科学校高质量发展有利于激发不同类型本科学校之间彼此竞争、相互借鉴的发展活力，促进普通本科高校、地方应用型高校、职业本科学校立足自身资源优势、发挥人才培养特色、注重人才培养质量，进而整体提升本科层次应用型人才培养质量。实现这一功能的前提是，职业本科学校坚持职业教育类型定位，面向区域产业培养本土化人才，提供不同于普通本科和应用型本科的人才培养模式；突出本科教育的层次定位，面向职业领域强化综合能力，培养具有复合技术能力和问题解决能力的高层次技术技能人才。职业本科学校高质量发展引领职业学校整体性提质的实现，主要有以下途径：一是通过职业本科学校高质量发展，促进培养本科层次应用型人才的普通本科、应用本科和职业本科之间形成相互竞争的发展格局，以此提升人才培养质量和特色；二是通过职业本科学校高质量发展，提供本科层次技术技能人才的培养模式和实施路径，拓展和丰富本科层次人才培养模式；三是通过职业本科学校高质量发展，促进职业本科学校从“身份合法”向“社会认可”跃升，奠定职业本科学校高质量发展的“民意基础”；四是通过职业本科学校高质量发展，优化中高职一体化+职本、中本贯通等一体设计与贯通培养的高层次技术人才培养模式。从长远看，职业本科学校高质量发展还是本科教育整体提质的内在驱动力，是高等教育阶段“职普融通”的必要支撑。

（三）强化育人性以赋能个体全生涯周期进阶

质量是事物对人类自身需要的满足程度，是社会构建的产物，是从人的需要出发，对事物价值的评判。就此而言，质量的内涵随着人的需求的变化而调整，并非一成不变。由于职业教育与社会生产和经济发展联系紧密，所以过去人们更加强调职业教育服务经济发展的价值，也更多从这一角度来评价职业教育的质量。随着人们对职业教育理解与认识的深入，尽管社会上对职业教育质量仍存有争议，但人们已普遍认识到，不应仅从单一维度衡量职业教育的质量，而应从满足个体发展需要、经济发展需要和社会建设需要等多个方面出发，多维度地理解和评价职业教育质量。《深化新时代教育评价改革总体方案》将“改革学校评价”“推进落实立德树人根本任务”视为各级各类学校评价改革的总体要求，进一步将“健全职业学校评价”“引导培养高素质劳动者和技术技能人才”视为职业学校评价的重要目标。这预示着职业教育评价更加注重学校整体质量提升、高素质劳动者和技术技能人才培养的价值追求，职业本科学校多维育人和多维评价的导向更加明显。如南京工业职业技术大学确定以“金的人格”“铁的纪律”“美的形象”“强的技能”“创的精神”为特质的育人目标，将自身历史传统与时代需求有机结合起来，为个体持续发展奠定基础。技术革命引发的新产业、新业态和新技术相互融合必然产生职业新形态，高质量发展是职业本科学校适应职业新形态的必然选择。职业本科学校高质量发展需要从供给侧发力，提升高层次应用人才培养质量和人力资源供给质量，促进人才链与产业链和岗位链的动态平衡。职业本科学校高质量发展赋能个体全生涯周期进阶是适应技能型社会的内在要求，其通过以下方面得以实现：一是职业本科学校高质量发展为中高职学生接受优质的本科层次职业教育提供通道，从而更好发挥引领中高职学校人才培养质量整体提升的功能，形成以职业本科学校高质量发展助推职业学校办学质量提升的新格局，其前提是职业本科学校持续扩大面向中高职学校的招生规模并将其制度化，畅通中高职学生通过职教轨道升学的通道；二是职业本科学校高质量发展提供经济高质量发展所需的高层次应用型人才，形成以优质人才支撑优势产业并以优势产业发展创造的物质、技术和资金反哺职业本科学校的人才培养新生态，其前提是职业本科学校能进行持续革新以提升培养优势产业发展所需人才的能力；三是职业本科学校高质量发展为个体可持续发展和增收致富提供能力支撑，形成以个体能力建设支撑经济发展进而促进共同富裕的培养模式和实现路径，其前提是职业本科学校有效提升受教育者职业更新能力和生涯发展能力。

二、多重阻隔：职业本科学校高质量发展的实践困境

在加快构建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引领下，国家高度重视职业本科学校发展，将其视为完善现代职业教育体系、促进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构建高质量现代职业教育体系的重要举措。在此背景下，职业本科学校取得了较大突破，实现从无到有、从少到多、从弱到强的发展。截至2024年6月30日，全国共批准建设职业本科学校51所，其中20所是以“双高”院校为基础建设的，占职业本科大学的39.2%。从发展趋势看，优质高职院校已成为新建职业技术大学的主要来源。当前正处于发展关键期的职业本科学校，面临支持职业本科学校高质量发展的环境有待优化、职业本科学校带动职业学校办学质量整体升级的能力有待提升、职业本科学校引领区域经济和产业发展的能力不够强、职业本科学校在关键办学能力上仍有较大差距等实践困境，制约其高质量发展的实现。

（一）支持职业本科学校高质量发展的环境有待优化

高质量发展是职业本科学校建设的长远目标，这一目标的实现需要相关各方的长期努力和协同发力，需要利益相关方达成共识，以此提升内驱动力，夯实行动基础。高质量发展首先意味着，职业本科的学校规模和学生规模与经济社会发展对该类人才的需求相适应、职业本科的专业布局与产业布局和人才结构相适应、职业本科学校与其他本科学校享有同等的发展权利和社会待遇。然而，我国职业本科学校刚刚起步，建设发展面临时间较短、经验较少、环境欠佳等突出问题。一是职业本科学校高质量发展的制度有待构建。职业本科学校的建设发展是在国家相关政策的规范和引导下展开的，而且已建立了学校设置、专业设置、学位授予、教学质量评估等方面的标准制度。然而，这些制度主要是职业本科学校的准入或合格的底线标准，是必须达到的基本要求，而职业本科学校高质量发展的指导意见、职业本科示范校建设还缺乏基本的政策依据。二是职业本科学校高质量发展的经费投入难以保障。现有职业本科学校在办学性质上主要有公办和民办两大类，公办院校又有省级财政投入和市级财政投入之分，经费投入与所在地经济发展密切相关，内部差距较大；民办院校主要由企业投入，缺乏长期稳定的经费保障。如各职业本科院校2022年质量年度报告显示，在可获得数据的27所职业本科学校中，有12所院校的生均教学仪器设备值未达到《本科层次职业学校设置标准（试行）》要求，占所有职业本科学校的44.44%[7]。从现实情况来看，支持职业本科学校高质量发展的环境尚有待社会各界长期的实践探索和共同构建。究其原因，一是职业本科学校跨界办学、跨域育人，涉及学校、行业企业等多元主体，需要在具体实践中不断改进和完善，而我国职业本科学校办学历史较短，办学经验不足。二是职业本科学校建设发展涉及高等教育办学规律、应用型人才培养规律和产业发展规律，而与专业群相衔接的产业群处于持续发展中，相较于持续变化的产业需求，职业本科学校专业更新面临周期性约束，难以跟上产业需求，专业设置滞后性难以避免。三是前期的职业本科学校建设方式主要是民办高职升本，致使现有职业本科学校的优质资源集聚度、社会公众认可度、办学条件达标度等普遍偏低，难以在短期内实现高质量发展。

（二）职业本科学校带动职业学校整体提质的能力有待增强

职业本科学校自诞生之日起，不仅被赋予突破长期以来职业学校办学层次止于专科的重要使命，更承担着带动职业中等学校和职业专科学校发展的国家期待，这就要求职业本科学校以高质量发展为目标，进而实现职业学校整体性提质，最终建成高质量现代职业教育体系。职业本科学校借助高质量发展，来发挥引领高质量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的作用，不仅表现为职业学校的办学层次提升到本科，而且表现为依托职业本科学校延展和扩充专业硕士、专业博士等高端技术技能人才的成长空间，更表现为面向中高职学校的专业衔接、学制贯通、资源辐射和一体培养，以此形成基于不同层次职业学校一体设计与贯通培养的人才培养模式和技能积累机制。这也意味着职业本科学校既能培养高质量的本科层次技术技能人才，又能衔接和带动中职（技工）学校和高职学校发展。然而，反观现实，职业本科学校带动职业学校整体发展的能力有待提升。一是在培养本科层次技术技能人才方面，优质职业本科学校招生数和在校生规模相对较小、扩充速度受国家调控相对缓慢，而民办职业本科学校招生数和在校生规模较大、办学相对自由因而扩充速度较快。前者不利于优质资源价值的发挥，后者难以保障人才培养的质量。二是职业本科学校向上拓展高端技术技能人才培养的进展较为缓慢，目前的专业硕士和专业博士主要依赖普通高等学校来培养，而且优质职业本科学校依托优质本科专业试点专业硕士的工作尚未放开。三是职业本科学校向下衔接职业专科学校和中职学校的招生和培养模式有待强化。优质职业本科学校较少参与中本贯通试点项目、本科招生计划受到严格控制、面向职业专科学校的专升本招生数较少等。如2022年职业本科招生中，专升本为3.31万人，仅占职业本科招生总数的43.38%[8]。虽然国家新近出台的多个文件均强调，要完善职教高考制度、健全“文化素质+职业技能”考试招生办法、完善本科学校招收具有工作经历职业学校毕业生办法、根据职业学校学生特点完善“专升本”考试办法，然而，当前这些政策尚缺乏可具体操作的实施细则。面向职业本科的中本贯通制度、职业本科招收具有企业工作经历职校毕业生办法、高职升职本等关键制度仍有待完善，职业本科院校对中高职学校的引领作用不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