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资本对大学生创业失败修复的作用

摘要：运用回溯性个人叙事研究方法，深入探讨社会资本对大学生创业失败修复的作用，研究发现：社会资本能够有效促进大学生创业失败修复，具有信任生成、信息提供和成长赋能三种作用；社会资本对大学生创业失败修复的作用存在个体异质性，不仅不同大学生创业失败修复中社会资本的作用相异，而且社会资本的认知、关系和结构三个维度对大学生创业失败修复的作用有别，这种异质性由社会资本三个维度功能不同和大学生社会资本数量质量相异共同决定；社会资本对大学生创业失败修复的作用路径有“社会资本—大学生创业失败修复”“社会资本—创业失败归因—创业失败学习—大学生创业失败修复”和“社会资本—创业失败学习—大学生创业失败修复”三条。对此，建议大学生正确认识和培育社会资本、高校加强创业失败修复教育、政府建立大学生创业失败修复帮扶体系。

关键词：大学生；创业失败修复；社会资本；回溯性个人叙事

中图分类号：G64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0717（2023）06-0064-11

一、问题的提出

自2015年国家实施“大众创业、万众创新”战略以来，我国已基本形成大学生创业浪潮。国家发改委公布的数据显示，我国创业大学生人数由2015年的55.8万人增长到2019年的74.1万人[1]；另据央视新闻报道，2020年我国创业大学生人数已达82万人[2]。然而在大学生创业浪潮的背后，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是，多数创业大学生由于创业活动高风险和自身创业能力有限，会遭受创业失败。有数据显示，我国大学生创业失败率高达95%，远高于发达国家80%的平均水平[3]。创业失败会给大学生创业者带来情绪损耗、经济损失等一系列负面影响，但如果他们进行有效修复，则不仅可以减轻这些负面影响，而且能够发挥创业失败的积极价值。相反，如果创业失败后没有得到有效修复，他们很有可能因此退出创业场域不再创业，或者即使选择再创业，也会陷入“创业—失败—再创业—再失败”的死循环，造成创业人才严重流失和创业资源巨大浪费。因此，营造宽容失败氛围，加强大学生创业失败修复，进入了政策议程。2015年3月，国务院办公厅发文号召全社会营造“敢为人先、宽容失败”的创新文化，为创业者进行创业失败修复提供必要支持[4]；2020年7月，习近平总书记在企业家座谈会上强调，要“鼓励创新、宽容失败”[5]。

中国是一个“关系本位”社会，大学生创业活动深嵌于社会关系网络之中，呈现出典型的“关系资本主义”特征。前期研究和个案观察都表明，社会资本对大学生创业活动有着重要作用。这不仅表现在大学生可以通过社会资本获取各种创业资源来保证创业活动的顺利开展[6]，而且体现在创业失败修复时，很多大学生可依靠社会资本再次获得人脉、信息和资金等创业资源，提升创业能力，萌生再创业意愿或产生再创业行动。但遗憾的是，已有相关研究主要集中探讨社会资本对大学生创业意愿[7-8]、大学生创业绩效[9]和创业教育的影响，无法从理论上揭示“社会资本与大学生创业失败修复”的关系，也不能在实践中从社会资本角度给大学生创业失败修复提供政策建议。实践需求与理论研究供给的脱节，促使本文主要关注以下三个问题：社会资本对大学生创业失败修复的作用是什么？社会资本对大学生创业失败修复的作用是否具有异质性？社会资本对大学生创业失败修复的作用通过什么路径进行？我们希冀这三个问题的回答，理论层面能够促进大学生创业失败修复研究深化，实践层面可以为政府和高校帮扶大学生创业失败修复提供科学的政策建议。

二、文献综述和概念界定

（一）社会资本的内涵与外延

最早对社会资本内涵进行系统研究的是法国社会学家布尔迪厄，他认为社会资本是一种通过体制化关系网络占有而获取的实际或潜在的社会资源[10]。在此基础上，美国社会学家科尔曼从社会功能角度界定了社会资本的内涵，指出社会资本是包含在社会结构中并且以信任为基础的一种关系资源[11]。林南则进一步将社会资本内涵与个体对社会资本的使用结合起来，提出社会资本是行动者在行动中（有目的）获取和使用嵌入在社会网络中的资源，由嵌入在社会关系中的资源和资源的获取使用两个部分组成[12]。对社会资本外延的界定，目前学界主要有两种代表性观点：一是普特南认为社会资本包括社会网络、信任和社会规范三种形式；二是纳哈佩特和戈沙尔将社会资本划分为关系维度、结构维度和认知维度。相对来说第二种划分得到国内外研究者的更多认同和借鉴，因为这种划分能清晰地描述个体通过社会互动进行资源交换的意愿、获取资源的机会以及获取资源的能力[13]。综上，本文认为大学生社会资本是指嵌入大学生社会关系网络中实际的和潜在的社会资源。进一步地，本文同样将大学生社会资本划分为认知维度、关系维度和结构维度，其中认知维度关注大学生所处社会关系网络内成员共有观点、解释和价值观的一致性，关系维度关注大学生通过与其他主体长期互动发展而来的人际关系网络，结构维度则关注大学生在所处社会关系网络中的位置以及与其他主体的链接关系。

（二）创业失败修复意蕴和过程阶段划分

1.创业失败修复意蕴界定

源于悲痛情绪研究的创业失败修复意蕴演变，充分体现了学者们由单一到复杂、片面到全面的研究思路，相关研究视角有两个：第一，“能力”或“情绪”单一视角。莱维奇认为创业失败修复是创业者自身具备从失败逆境中恢复的能力，这种恢复有利于其增强不惧失败的信念和动力[14]。谢泼德则将创业失败修复定义为创业者面临失败时仍能够保持良好情绪状态，不再受过去相关事件困扰而产生消极情绪[15]。第二，“情绪”“认知”和“行动”综合视角。有研究发现，除情绪修复以外，能力修复还应包含认知修复和行动修复两个方面。谢雅萍等学者对连续创业者进行扎根研究，提出创业失败修复是创业者克服、处理失败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和问题，从而在情绪、认知和行动三个层面实现修复，激发再创业意愿或再生创业活动的过程[16]。本文借鉴谢雅萍等学者的观点，将大学生创业失败修复划分为情绪修复、认知修复和行动修复三个维度。其中情绪修复是指大学生思考或与他人提及创业失败相关事件时不再产生消极情绪的反应状态；认知修复是指大学生通过对信息搜寻与处理以及对创业机会、风险、成长等事项的反思，更新自己的创业知识结构；行动修复是指大学生采取一系列行动举措，重新点燃再创业意愿或继续再创业活动。

2.创业失败修复过程阶段划分

最早对创业失败修复过程进行阶段划分的是美国学者科普，他指出个体创业失败修复过程需经历解脱消极情绪、批判性思考和反思后行动三个相互关联的学习阶段，是一个由低层次向高层次学习递进的过程[17]。随着研究的推进，学界开始关注中国情境下创业失败修复过程的阶段划分。易高峰基于事件系统理论[18]、陈阳阳[19]（P45）和李志刚[20]等基于扎根理论对创业失败事件进行系统研究，指出创业失败修复过程主要包含情绪调节、创业失败归因和创业失败学习三个阶段。其中创业失败归因和创业失败学习两个关键阶段引起了研究者的重视。有研究指出，创业者在进行创业失败归因时往往倾向于将内置原因外化为不可抗拒的客观原因[21]，这种归因倾向不利于创业失败修复[22]（P51）。而创业者通过对自身或他人创业失败事件的反思、剖析和学习，能进一步获取创业知识和技能[23]，加快创业失败修复进程。当然，创业失败归因和创业失败学习也会相互影响。一方面，于晓宇等学者发现，内部归因倾向有利于创业失败学习，消极创业失败归因有碍于创业失败学习[22]（P52）；另一方面，当创业失败学习与创业失败归因内容相对应时，创业者能够有效开展发现劣势、查缺补漏式的针对性创业失败学习[19]（P46）。

（三）社会资本与创业失败修复的关系

社会资本对个体创业失败修复起着重要作用，相关研究主要从三个角度进行：一是资源消耗角度。创业失败经历往往伴随着社会资本的减少[24]，要求创业者投入更多时间和精力来向利益相关者证明自己值得被信任和再投资[25]，故减少的社会资本一定程度上加大了创业者失败修复成本。二是资源提供角度。社会关系网络中的重要他人能够为创业者提供建议、支持与援助，帮助他们更好认识、理解和处理创业失败，促进他们开展创业失败学习并完成创业失败修复[26]。三是信任角度。丰富的社会资本可以营造一个高信任度创业环境，有利于创业者进行创业失败修复。有研究发现，拥有社会资本的创业者，其失败后再创业概率比无社会资本的创业者高14.26个百分点[27]。随着研究的深入，社会资本与大学生创业失败修复的关系也逐步引起学界关注，相关研究集中在两方面：一是分析社会资本对大学生创业失败修复的作用。有学者指出，社会资本不仅有效促进大学生的失败情绪修复，而且能帮助他们更好认识、理解和处理创业失败并从中学习更多内容[28]，完成创业失败认知修复和行动修复。二是社会资本视角下促进大学生创业失败修复的对策。研究者认为，高校可将创业失败学习融入创业教育体系[29]，为大学生建立创业失败修复中心[30]；政府和社会可通过优化创业服务，营造“宽容失败”氛围[31]，促进大学生创业失败修复。

（四）既有研究的不足

既有研究取得重要成绩，但仍存在几点不足：一是创业失败修复研究对象主要是社会创业者，对大学生创业失败修复的研究较少。大学生创业者与社会创业者在外部资源、社会经验与心理承受能力等方面都有较大差异，这些差异很可能会导致两者的创业失败修复过程也有较大不同。二是社会资本对个体创业失败修复作用的研究较少且不深入。相关研究虽然解释了社会资本能够促进创业失败修复，但社会资本究竟如何作用于大学生创业失败修复的“路径黑箱”尚未打开。三是研究方法有待进一步丰富。既有创业失败修复研究更多采用扎根理论、案例研究等方法，不能通过讲述“生动形象”故事来折射创业失败修复的曲折过程，落入只见结果不见过程的“窠臼”。因此，本研究运用回溯性个人叙事研究方法，基于个案多次回忆叙述所得资料，探讨社会资本对大学生创业失败修复的作用及其异质性，有利于社会资本和大学生创业失败修复两个研究领域的各自拓宽和彼此交叉。

三、研究设计

（一）研究方法

叙事研究除需要研究者具有实证研究精神和能够承担实证研究使命外[32]，还要求研究者不能过多地用外在框架有意无意地歪曲实事或滥用实事，而是面向“实事本身”或从“实事本身”中寻找内在“结构”，揭示事物之间的内在本质联系[33]。回溯性个人叙事研究作为叙事研究的一种形式，主要是让研究对象以时间为主线，对“已经发生的事”进行回忆叙述，并且根据其个人经验来判断事件所产生的影响。在这一过程中，研究对象由结果追溯事件的原因和过程，发现事件之间的内在“结构”和本质关系，进而达到对事件原因、过程和结果更透彻的理解。回溯性个人叙事研究在本文的运用过程是：首先，以有过创业失败经历的大学生作为研究对象，搜集其关于创业失败修复的回溯性叙事资料；其次，按照时间脉络对资料进行关键事件排列，并从研究对象的角度呈现创业失败修复全过程；最后，基于社会资本视角，深度阐释其对大学生创业失败修复的作用及作用路径。

（二）样本选择与访谈开展

依据研究目的，本文采用最大目的性抽样法，以求能够抽取到为研究问题解决提供最大信息量的研究对象[34]。研究根据三个标准选择个案：第一，个案必须是有过创业经历的在校大学生或毕业3年内有创业经历的大学毕业生；①第二，个案在创业过程中曾遇到挫折、困难并退出创业活动，但进行创业失败修复后有再创业意愿或开展了再创业活动；第三，在个案的创业失败修复过程中，社会资本产生了一定作用。访谈开展经历了四个步骤：首先，笔者通过社会关系网络，找到10位有过创业失败经历的大学生。其次，进行初步访谈发现，其中7位无再创业意愿或者社会资本对其创业失败修复并未产生明显作用，最终以剩下的3位信息丰富且具有典型性的创业大学生作为深度追踪访谈对象（如表1）。再次，搜集和分析创业失败修复和社会资本等相关文献资料，结合初步访谈发现，优化访谈提纲。最后，对3位创业大学生每人进行了4次半结构化访谈，每次约1个小时，访谈主题为“大学生创业失败经历及其失败修复时社会资本的作用”，具体内容包括创业动机、创业过程、关键事件、创业失败及其影响、社会资本在创业失败修复中的作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