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职普融通的英国T-Level资格考试制度及启示 　

摘要：职普融通是当前全球教育改革的潮流，职业教育高等化和高等教育职业化是21世纪国际教育发展的共同趋势。为推动职普融通，英国建立了T-Level资格考试制度，并于2022年开启了第一轮考试。围绕“谁来考、考什么、怎么考”等核心问题，T-Level资格考试制度形成了多元主体协同参与的考评主体、知识与技能并重的考评内容、纸笔考试与操作考试并行的考评方式。党和政府高度重视职业教育，提出要推进职普融通，加快构建现代职业教育体系。构建职教高考制度是我国推进职普融通、加快构建现代职业教育体系的重要举措。英国T-Level资格考试制度的经验，对于我国建立和完善职教高考制度、促进职普融通具有启示意义。当前，健全我国职教高考制度体系，需着力打破“横向融通”的体制性障碍，构建职普融通的有效通道；引导行业企业参与职教高考，提高职业教育社会认可度；完善职教高考内容与方式，构建职普融通考评体系。

关键词：职普融通；现代职业教育体系；考试制度；T-Level；英国

中图分类号：G71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0717（2023）06-0085-10

一、问题的提出

随着经济社会发展和科技进步加速，职业教育和普通教育之间的关系日益紧密，加强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之间的融通，是提高教育质量的必然选择[1]。2022年4月，全国人大常委会审议通过了新修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教育法》，其中第14条明确提出“国家建立健全适应经济社会发展需要，产教深度融合，职业学校教育和职业培训并重，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相互融通，不同层次职业教育有效贯通，服务全民终身学习的现代职业教育体系”[2]。党的二十大报告也指出，要“统筹职业教育、高等教育、继续教育协同创新，推进职普融通、产教融合、科教融汇，优化职业教育类型定位”[3]。可见，职普融通已经成为新时代推动国家教育体系优化的重要政策话语和改革方向[4]。要想真正意义上建立职普融通教育体系，就必须建立与之配套的考试评价制度，“重点要对入口标准进行把控”[5]。但长期以来，我国普通教育和职业教育实行的是双轨运行体制，都拥有相对独立的考评制度和升学制度。在这样的运行体制之下，普通高中专注于升学预备，走知识学术型考评体系；职业高中则专注于培养专业技能，走就业技能型考评体系。尽管一些地方和学校也在进行职普融通探索改革，但与之相匹配的考试评价制度仍未建立起来[6]。

从国际视野看，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的一项研究指出，世界范围内的职业教育课程囊括了学术知识和技能知识，证明在现代教育体系中“学术-职业”不能彻底分离[7]。事实上，职普融通才是当前全球教育改革的潮流。匡瑛等学者指出，“职业教育高等化和高等教育职业化是21世纪国际教育发展的共同趋势”[8]。英国是发展高等职业教育颇具特色的国家之一，在促进职普融通方面进行了大量的探索。该国1992年颁布的《继续教育和高等教育法》（Further and Higher Education Act 1992），从法律上给予了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的平等地位，建立了职普融通的一元体制[9]。在之后的三十多年里，英国不断地建立并更新资格框架，从制度上使各类职业资格和学历等级相衔接，推动职普融通。2017年10月，英国政府发布《16岁技术教育改革：T级行动计划》（Post-16 Technical Education Reforms： T-Level Action Plan）[10]，提出要在16～19岁教育系统中引入全新的第三级技术教育等级证书（Certification of Technical Education Level，T-Level），旨在通过T-Level资格考试制度进一步促进本国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的相互融通。这项改革被时任教育大臣达米安·海因兹（Damian Hinds）称赞为英国70年来职业技术教育最大规模改革的里程碑[11]。自此，T-Level资格证书逐步取代英国商业与技术教育委员会（Business＆Technology Education Council，BTEC）颁发的资格证书和许多16岁后资格证书[12]，使T-Level资格考试成为与学术高考（A-Level）并行的职业高考。2022年4月，英国政府通过《技能与16岁后教育法》（Skills and Post-16 Education Act），把对学校、雇主参与T-Level项目的要求上升至法律层面[13]。从2020年启动T-Level项目至今，攻读该项目的人数从最初的一千余人，增长到2022年的15 410人[14]。2022年，英国完成了第一轮T-Level资格考试，已有130余所高校明确至少一个专业接收持T-Level资格证书的学生[15]。2022年《卫报》英国最佳大学排名中前50位的大学中有26所同意接受持T-Level资格证书的学生[16]。可见，T-Level资格考试制度在英国社会获得了较好的认可。

目前，国内外学者对T-Level项目已经进行了多方面研究，包括从促进学生终身就业视角分析T-Level项目实施动因及策略[17]，从职普融通视角分析英国T-Level行动计划的基本框架和实施特点[18]，从实践视角探析T-Level课程建设的路径[19]，从A-Level课程到T-Level课程的改革实践分析英国职普并重的教育思想[20]，从英国职业技术教育的改革背景分析T-Level项目的合法性[21]等等。可见，已有研究主要聚焦于T-Level行动计划及T-Level课程，尚未见关于T-Level资格考试制度的相关研究。鉴于此，本研究拟在职普融通视域下对英国T-Level资格考试制度进行探讨与分析，以期为我国建立和完善职教高考制度、促进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相互融通提供参考借鉴。

二、基于职普融通的英国T-Level资格考试制度

围绕“谁来考、考什么、怎么考”等核心问题，T-Level资格考试制度形成了多元主体协同参与的考评主体、知识与技能并重的考评内容、纸笔测试与操作考试并行的考评方式。

（一）考评主体：多元主体协同参与

英国T-Level资格考试由多方协同开展，考试机构、企业雇主和国家监管机构各司其职，缺一不可。其中，考试机构是设计考试大纲和实施考试的主体，学生不受居住地的限制，可以到任意一个T-Level资格考试机构申请考试；企业雇主会充分参与相关专业考试内容编制与评估工作，以保障考试的“职业性”、提升通过T-Level资格考试选拔的人才与劳动力市场需求的匹配度；国家监管机构则负责对考试进行监管与调控，以保障考试的公平性。考试机构、企业雇主和国家监管机构的共同参与，使T-Level资格考试制度在英国社会产生了较大的影响，不仅提升了英国职业教育的质量，而且进一步扭转了英国社会传统的“重学术轻职业”观念，促进了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的相互融通。

目前，英国共有三大考试机构共同负责实施T-Level资格考试，它们分别是皮尔森教育集团（Pearson Education Ltd，Pearson）、伦敦城市行业协会（City & Guilds of London Institute， City & Guilds）和英国国家继续教育委员会（Northern Council for Further Education，NCFE）；其中，Pearson也是英国负责A-Level资格考试的五大考试机构之一。这些考试机构都是独立于政府之外的第三方非营利性机构，不同的考试机构开设的T-Level资格考试专业均不相同，但都遵循一定的标准和程序对T-Level资格考试进行设计、评估和认证，并为达到标准的学生授予T-Level资格证书。截至目前，三大考试机构共开发并推出了16个专业类别的T-Level资格考试（见表1）；其中，Pearson负责4个专业的考试，City & Guilds和NCFE各负责6个专业的考试。值得注意的是，由于T-Level专业是分阶段推出的，所以目前只有“施工设计、测量和规划”“数字化生产、设计和开发”和“教育与儿童保育”三个专业于2022年进行了第一轮考试，前两者由Pearson负责，后者由NCFE负责。

为促进职普融通，提高T-Level资格考试的质量和社会认可度，各考试机构会邀请与相应专业相关的企业雇主参与考试项目的开发与设计。企业雇主的参与使得T-Level资格考试更加满足行业的需求，能够为学生建立清晰的发展路线。三大考试机构均与英国一些知名企业开展了合作，例如，City &Guilds组织成立了雇主行业委员会（Employer Industry Board，EIB），Pearson组织成立了T-Level雇主验证小组（T Level Employer Validation Panel，EVP），两者皆由行业代表性的雇主组成，负责就考试策略、考试活动、考试内容和考试的实用性等方面提出建议。当然，考试机构对参与的雇主也设定了准入门槛，主要包括三个方面：一是雇主需要了解T-Level学生学习的基本技术知识，二是雇主需要对职业专业能力的门槛有足够的了解，三是雇主需要足够了解本公司的招聘政策和职位要求。比如，目前有8家企业的雇主参与到了“数字化生产、设计和开发”的考试项目当中，这些企业分别是计算机行业协会（CompTIA）、思科系统公司（Cisco）、安谋公司（ARM）、英国电信集团（BT）、西门子公司（Siemens）、英国广播公司（BBC）、国家建筑协会（Nationwide）、宏碁集团（Acer）[22]。其他各专业的考试项目也有相关的企业雇主被邀请参与。

为保障T-Level资格考试选才的公平性，英国建立了确保职业资格考试与学术考试质量对等的监管机制。T-Level资格考试由学徒制与技术教育管理局（The Institute for Apprenticeships and Technical Education，IfATE）和资格与考试监管办公室（The Office of Qualifications and Examinations Regulation，Ofqual）联合监督。其中，IfATE负责对T-Level资格考试大纲的内容与标准进行审批，并与考试机构签订合同来督促其持续更新考试的内容与标准，以满足不断变化的行业需求。Ofqual负责监督T-Level资格考试从组织实施到发布结果的整个流程，包括评估标准审查、评估资格等级等[23]。这将确保T-Level资格考试内容的准确性、过程的高效性、结果的准确性与公平性。IfATE和Ofqual形成了联合治理结构，通过“合同杠杆”“监管杠杆”共同确保T-Level资格考试、A-Level资格考试以及学徒制评估之间的质量对等，从而达到促进职普融通的目的。

（二）考评内容：知识与技能并重

英国T-Level资格考试把职普融通的理念贯穿于考试内容当中，考试内容知识与技能并重，既涵盖理论知识，又包含基于课堂的实践性任务和基于现实项目的实际任务；既包含行业企业重视的核心专业技能，也关照语言、数学及数字化技能等可迁移能力，使考生同样可以获得普通高等教育的认可，并直接回应劳动力市场的需求。T-Level资格考试包含核心部分（Core Component）和职业专业能力部分（Occupational Specialist Component）两部分考试内容。核心部分成绩在总成绩中占比20%～50%，分为A+、A、B、C、D、E和U七个等级；职业专业能力成绩占比50%～80%，分为及格、良好、优秀三个等级。英国目前推出的T-Level资格考试专业中，“施工设计、测量和规划”“现场施工”“教育和儿童保育”“科学”等4个专业核心部分成绩占比40%，职业专业能力成绩占比60%，其余12个专业核心部分成绩和职业专业能力成绩各占50%。T-Level资格考试总体成绩根据两部分所占比重综合确定，分为优异+、优异、良好和及格四个等级[14]。学生想要获得完整的T-Level资格证书，除了要在考试中获得总体“及格”及以上成绩之外，还需要完成45天以上的行业实习，以及满足其他所有强制性要求（见图1）。其中，强制性要求不影响总体成绩，只作为获得职业资格证书的关卡性条件。学生达到T-Level所有要求后，便可获得T-Level资格证书。T-Level资格证书可以通过英国高等院校招生分数换算系统（UCAS Tariff Points）转换成相当于三个A-Level资格证书的成绩，具体的分值转换如表2所示。英国通过分数换算系统消除了职业教育和普通教育之间的界限，形成了职普融通的入学选拔机制。获得T-Level资格证书的学生可以进入学徒制、普通高等教育学习，也可以到相应技术岗位就业。可见，英国给学生提供了多样的考试路径，学生通过T-Level资格考试和A-Level资格考试均能进入普通高等教育和高等职业教育学习，从而为职普融通提供了实质性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