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善社会流动:美国加州大学家庭第一代大学生 招收、发展情况及其服务体系研究
作者: 杨中超
摘 要:家庭第一代大学生在校表现和发展情况直接关系到高等教育促进社会流动功能的实现。作为世界一流公立研究型大学,加州大学系统在促进家庭第一代大学生发展方面成效显著,家庭第一代大学生六年大学毕业率超过80%,明显高于美国公立大学均值,毕业五年后的收入与非一代大学毕业生大致相当。加州大学系统家庭第一代大学生和非一代大学生对在校期间整体学术和社会经历的满意度评价基本一致,且家庭第一代大学生在各项能力发展方面的获益大于非一代大学生。为更好地服务这一群体,加州大学各分校采取了面向家庭第一代大学生开展导师辅导和同伴辅导、创设学习生活共同体、提供有力的经济资助支持、加强家庭第一代大学生研究以改善服务质量等多项措施,形成对家庭第一代大学生的支持体系,这对于我国高校精准做好面向这一群体的支持和服务,通过高等教育改善社会流动提供借鉴。
关键词:家庭第一代大学生;加州大学系统;参与;学生服务
中图分类号:G649 文献标志码:A DOI:10.3969/j.issn.1672-3937.2025.01.07
一、引言与相关研究述评
随着我国高等教育规模扩张,高等教育已经进入普及化阶段,毛入学率于2023年达到60.2%,这意味着越来越多的人获得了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与此同时,数据显示,2011—2015年,超过70%的在校大学生是“家庭第一代大学生”,即父母双方均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1],这一比率要高于同期经合组织(OECD)国家的平均值(53%)[2]。尽管家庭第一代大学生自身就是社会流动的体现,其人数的增加表明高等教育对促进社会流动性发挥着重要作用,但从许多方面来看,相较于非一代大学生同龄人,这一群体在克服高等教育中的学业、经济和文化障碍时可获得的资源和支持相对有限。
国外对家庭第一代大学生的研究发现,相比于父母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学生,家庭第一代大学生更有可能是女性、年龄更大、已婚且育有子女,来自低收入家庭。[3]相比非一代大学生,家庭第一代大学生无论是在大学第一个学期、第一学年的平均学分绩点(GPA),还是毕业时的累积绩点都往往较低[4],保留率更低,流失风险更高,同时无论是四年还是六年学位获得率都更低[5],在毕业时的收入和就业率更低[6]。家庭第一代大学生较差的学业表现和较低的保留率,更多地应归因于他们在大学就读期间的经历,而非入学前的经历。[7]国内外相关研究表明,学生参与对学生发展和大学成功至关重要,可能比父母教育影响更大。[8]根据丁度(Tinto)的参与理论,学生参与主要是指学术参与和社会参与。[9]在学术参与方面,家庭第一代大学生的学术融合水平通常更低,花在学习上的时间更少,与教师和其他学生就课堂内外学业交流的时间也更少,不太可能参与课堂讨论活动[10],在校园里使用学生支持服务的频率也较低。在社会参与方面,家庭第一代大学生社会融合状况表现较差,不太可能参与大学的社会体验、在课外与教师或学生进行社交、与其他学生建立亲密的友谊,以及参加校园课外活动。[11]
在实践方面,政府和高校设立了许多支持家庭第一代大学生的项目。这些项目的目标和实施方式各不相同,从解决经济困难到学术技能不足再到突破文化障碍。[12]研究发现,对于家庭中的第一代大学生,随着他们参与新生研讨会、学习社区、写作强化课程、本科生研究、服务 / 社区学习、实习等高影响力实践活动的频次增多,其自我报告的学习收获也随之增加,而且相较于非一代大学生,家庭第一代大学生从这些活动中获得的收益更为显著。[13]基于学界对家庭第一代大学生研究成果的广泛积累,美国高校针对家庭第一代大学生群体推出了许多精准性帮扶措施。这些措施成效显著,对该群体在校期间的学业表现和在劳动力市场的发展均产生了积极影响。
加州大学系统(以下简称加州大学)作为美国最大的公立研究型大学系统之一,共有10所分校,在校生28万余人,其中本科生约占80%,每年毕业生中家庭第一代大学生约占40%左右(2023年有2.7万名家庭第一代本科毕业生,约占41%),这一比率远高于其他选拔性公立和私立大学(分别为27%和18%),并且超过了美国平均水平(36%)。[14]加州大学高度重视本科生人才培养,本科生教育质量受到劳动力市场的广泛认可,尤其是在改善家庭第一代大学生、低收入家庭学生群体方面成效显著。《纽约时报》曾将加州大学称为“加州的向上流动机器”。加州大学机构研究与学术规划办公室(Institutional Research & Academic Planning)2021年发布的报告显示,加州大学的学生中,有36%来自收入最低的20%家庭,他们在成年后进入收入最高的20%群体,从而在经济流动性方面实现了显著的跨越,这一占比高于加州和美国其他四年制大学的相应比例;这些学生在毕业五年后的收入通常能达到约5万美元,这一收入与非一代大学毕业生大致相同。不仅如此,他们的收入在毕业后十年内还会翻一番;大多数加州大学家庭第一代学生在七年内的收入会超过他们的父母;至少27%在毕业八年后拥有住房,而在全国范围内,这一比率为14%。[15]因此,加州大学文凭通常被视作迈入中产阶层或更高阶层的“门票”。家庭第一代大学生的成功与加州大学为这些学生提供的项目与支持密不可分。
二、加州大学家庭第一代大学生
招收与发展情况
(一)招生情况
加州大学本科生经历调查(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Undergraduate Experience Survey,UCUES)每隔两年会对各分校的本科生开展一次调查,旨在了解本科生在校教育经历和成长发展情况。该调查收集了学生在校期间的参与情况,包括课堂参与、研究参与、实习和公民参与等,以及对学校环境、教育经历和人际交往能力等方面的评价。
在加州大学,家庭第一代大学生是指父母和监护人都没有获得四年制大学学位的学生。根据2022年本科生调查数据①,在2022年加州大学本科生中,37%为家庭第一代大学生。不同分校之间家庭第一代大学生比率存在较大差异:占比最高的是默塞德分校,也是加州大学最年轻的分校,达67%;最低的是伯克利分校和洛杉矶分校,均为29%。从学生结构来看,女生(59%)占比高于男生(39%);西班牙裔和拉丁裔美国人占比最高(48%),其次是亚裔或太平洋原住民(28%),白人占比为10%。绝大部分家庭第一代大学生为加州大学本科新生(74%),除此之外还包括社区学院的转学生。
从家庭背景来看,家庭第一代大学生更多来自低收入家庭。在2021—2022学年注册学生中,57%的家庭第一代大学生来自年收入6万美元以下家庭(据美国人口普查局2022年的报告,2021年实际家庭年收入中位数为70,784美元),而非一代大学生来自该家庭收入层次的占比只有17%。进一步来看,38%的非一代大学生来自年收入20万美元及以上的家庭,而家庭第一代大学生里符合这一家庭收入情况的比率只有3%。此外,就对自身成长所处社会阶层的认知而言,75%的家庭第一代大学生认为自己成长于工薪阶层或低收入阶层,而非一代大学生持有此看法的仅占17%。从专业结构来看,在2021—2022学年注册学生中,加州大学家庭第一代大学生和非一代大学生就读比率排名前三位的学科领域都是社会科学/心理学(占比为26%和19%)、生命科学(占比为18%和20%)和工程/计算机科学(占比为14%和19%),但是这两类群体在各学科领域的就读比率存在一定差异。具体到专业而言,最受家庭第一代大学生欢迎的专业排名前三位的是心理学(11%)、生物科学(10%)和社会学(8%),而非一代大学生更喜欢的专业排名前三位的是计算机科学(11%)、生物科学(8%)和心理学(7%)。
(二)学业情况
总体来看,加州大学家庭第一代大学生的毕业率要低于非一代大学生。从2022届大学生(不包括转学生)毕业率来看,家庭第一代大学生和非一代大学生四年大学毕业率分别为66%和77%,六年大学毕业率分别为81%和89%,明显高于美国公立大学所有本科生的六年毕业率(约60%)。[16]家庭第一代大学生就业率在加州大学内部不同学校之间存在较大差异,最高的是洛杉矶分校(78%)和伯克利分校(70%),最低的是默塞德分校(50%)和圣克鲁斯分校(58%)。在家庭第一代大学生中,女生四年大学毕业率(70%)高于男生(60%)。相比较而言,家庭第一代和非一代加州大学转学生的两年或四年大学毕业率差距较小。
家庭第一代大学生在大学一年级的保留率同样低于非一代大学生。2021年入学新生中,家庭第一代大学生的保留率为88%,非一代大学生的保留率为94%。在2019年入学新生中,两类群体的差距最小,当时家庭第一代大学生的保留率为92%,非一代大学生的保留率为93%,由此推测,疫情对家庭第一代大学生保留率可能产生负面作用。不仅如此,家庭第一代大学生在大学第一年的保留率在加州大学内部不同分校之间存在较大差异。其中,保留率最高的是洛杉矶分校,达94%;伯克利分校次之,为93%;再次是河滨分校,为84%;而保留率最低的是默塞德分校,仅为81%。在家庭第一代大学生中,女生和男生在大学第一年的保留率基本一致。同样,家庭第一代和非一代加州大学转学生在大学一年级的保留率差异相对较小。
从毕业意向来看,家庭第一代大学生和非一代大学生在选择全职工作方面的比率大致相同,但是在继续深造方面,家庭第一代大学生选择继续深造的比率为34%,低于非一代大学生的40%。家庭第一代大学生中有26%期望自身的最高学历为学士学位,而非一代大学生的这一比率为19%。
(三)能力增值水平
UCUES 2022年问卷还调查了本科生在大学期间的认知和非认知能力等发展情况。数据表明,一方面,加州大学本科生在认知能力、非认知能力上都有明显进步,尤其是在认知能力领域的改善更明显。另一方面,家庭第一代大学生和非一代大学生在各项能力发展上存在差异。如图1所示,相比非一代大学生,家庭第一代大学生所有能力的增值幅度均更高,特别是在认知能力领域的分析与批判性思维、清晰有效的写作能力方面,二者的差距为9%;在借助图书馆和网络进行研究的能力上,二者相差7%。在非认知能力领域的口语交流能力、准备和进行报告的能力方面,二者的差距为5%。这在一定程度上表明,家庭第一代大学生可能从接受加州大学高等教育中获益更大。
(四)学术与社会经历
学生能力的发展与其在大学期间的学术参与和社会参与密不可分。实际上,基于同一调查早期数据,已有学者研究证实,学生对学术活动的参与度越高,毕业后所获得的收入就越多,且在所有因素中,学术参与、实习参与和课程准备,无论是从短期还是长期的角度来考量,都是对毕业后收入具有最强预测效力的因素。[17]总体来看,88%的加州大学本科生对整体学术经历感到满意,家庭第一代大学生和非一代大学生的评价基本一致。
在课堂参与方面,家庭第一代大学生和非一代大学生在与教师沟通,必要时向教师寻求帮助、认真对待课程论文、参与课堂汇报等方面情况基本一致,但在高质量参与课堂讨论、与同学合作学习等方面,家庭第一代大学生表现要明显逊色于非一代大学生群体。
在科研活动参与方面,17%的家庭第一代大学生已经完成或正在进行一个研究项目、创意项目或撰写研究论文,其在这方面的表现要差于非一代大学生,后者在相应方面的占比达23%。本科生不仅能够参与教师的研究项目,还能在独立状态下或在教师指导下开展自己的研究。不过就实际表现而言,家庭第一代大学生都不及非一代大学生。无论是参与教师研究还是个人独立的研究,都离不开一定的研究基础。约有半数的学生至少修读过一门研究方法课程,家庭第一代大学生在这一项指标的表现要优于非一代大学生,前者占比50%,后者占比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