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生学习：新加坡未来教师培养的理念、举措与启示

摘   要：为培养面向21世纪的教师，新加坡国立教育学院以学习科学关于“人是如何学习”的循证研究为依据，聚焦“有目的的学习”，构建了以终生、宽生、深生、智生“四生学习”理念为指导的教师教育模式。该模式倡导将职前教师的学习与目的相关联，建立能力框架与实践课程，夯实持续一生的专业成长根基（终生）；开设跨界学习项目，增强跨界教学能力（宽生）；强化实践关联的课程创新，发展深度学科理解与适应性专长（深生）；开展价值本位教育，多层面驱动教师智慧生成（智生）。借鉴新加坡“四生学习”理念，推动我国教师教育改革发展，可完善师范生专业能力标准，增强课程的多重跨界，注重师范生专家思维的培养，以及涵养师范生的教育家精神。

关键词：四生学习；未来教师培养；新加坡；教师教育；学习科学

中图分类号：G451         文献标志码：A         DOI：10.3969/j.issn.1672-3937.2024.09.05

一、引言

面对人工智能技术变革与环境、人口、经济等因素引发的社会变局，“如何为一个我们不明确的未来培养教师”成为教育新难题。作为新加坡教育部唯一认定的教师教育机构——国立教育学院（National Institute of Education，NIE），在面向未来的教师教育方面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NIE以“引领教育未来”为愿景、以“激励学习”为己任，承担着改革教学、推进研究的使命。在这一使命驱动下，NIE于2018年确立关于实施未来教育的《NIE 2022战略愿景》，提出采用“四生学习”理念——终生学习（Life-long Learning）、宽生学习（Life-wide Learning）、深生学习（Life-deep Learning）、智生学习（Life-wise Learning），以优化21世纪教师教育模式，将职前教师培养成面向未来而教的教育专业人员。[1]2023年，NIE发布的《NIE 2025战略愿景》延续了“四生学习”理念的指导地位，进一步明确未来教师的五大角色：品格的塑造者、知识的创造者、学习的促进者、学习环境的建筑师、教育变革的推动者。[2]

“四生学习”理念建立在学习科学关于“人是如何学习”的循证研究之上，凸显并落实了新加坡对“成功教育”的重新界定，即“培养能为未来做准备的人，使其毕业后能持续学习，承担未来工作，并在一个不断变化的社会和环境中保持出色”。[3]多年来，“四生学习”理念在推动教师综合能力提升及教师品格发展等方面取得良好成效。新加坡基础教育在国际学生评估项目（PISA）、国际数学与科学趋势研究（TIMSS）、国际阅读素养进展研究（PIRLS）中取得备受瞩目的成绩[4]，新加坡的教师教育逐渐在全球教育领域得到认可。本文对新加坡基于“四生学习”理念及其指导下未来教师培养举措和成功经验进行分析，以期为我国教师教育改革和发展提供启示建议。

二、培养理念

2007年，美国非正式与正式环境学习中心（The Learning in Informal and Formal Environments Center）提出了“三生”（终生、宽生和深生）的学习概念[5]，从纵向的时间长度、横向的空间（场景）宽度和理解的信念（文化）深度三维观念上，把学习概念与人的学习如何历经一生、跨越各种社会场景，并与主流文化影响发生关联紧密结合。在“三生”理念的基础上，新加坡NIE从人的生命的高度上，新增了一个“智生学习”概念，并从实践层面将其转化为未来教师培养的行动方案。

“四生学习”理念最终指向的是“有目的学习”（Purposeful Learning），看重的是“为什么要学习”，即关注学习目标背后的深层次原因，将学习与意义联系起来，从“为考试而学”转向“为钟爱和兴趣而学”，面向未来职业发展而学。从个人的发展来看，学习的目的不应局限于对知识的深刻掌握（深生学习），还应着眼于培养学习者未来处理迁移性任务的能力（终生学习），这些任务可能是在正式或非正式的环境中进行的（宽生学习），也可能涉及宏观思想或原则的发展和迁移，如价值观、道德、品格、历史共情等（智生学习）。因此，“四生学习”既是彼此促进的手段与基石，也是彼此的目的。[6]它们的共同宗旨是促进职前教师的社会情感调节（Social Emotional Regulation）和幸福感（Well-Being）发展，更好地帮助其适应教学生活与未来社会（见图1）。

（一）终生学习：目的关联与持续发展

人们常用“终身学习”这个词来对应“Life-long Learning”，更多是将其作为进入学习型社会的一种学习理念。所谓“活到老学到老”，每一个人都必须终身持续不断地学习。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早在1972年发布的《学会生存——教育世界的今天和明天》报告中就将终身学习看作“学习化社会的基石”。[8]而新加坡“四生学习”框架中的“终生学习”，侧重于将学习与目的、知识、技能的持续力及元认知相联系，是一个人一生中不断学习的过程，其关键词是生涯与热爱。它倾向于将学习作为纵向的、贯穿一生的学习样态和方式，其核心要义是目的性和持续力。

1. 学习的目的性

终生学习倡导与目的相关联的学习，NIE提出教师要将学习与自身发展的长远目标相结合，包括知识、职业及个人生活的发展。职前教师要对自身综合教育素养的培养、职业满意度、教育伦理和专业道德等方面树立明确的目标，并进行合理规划，以期满足未来社会的要求。[9]

2. 专业发展的持续性

终生学习倡导专业发展的持续性，教师当前学习获得的专业技能需随时间的推移具有可持续性，为未来发展做好准备。因此，终生学习旨在帮助职前教师获得包括元认知、基于数字技术的反思、自主思维等在内的可持续专业发展能力。

（二）宽生学习：面向跨界和迁移

宽生学习是指与真实世界相关联的学习，培养职前教师在多元情境下迁移和适应的能力、跨学科理解和多元视角认知的能力，其核心要义是跨界和迁移。

1. 学习内容与场域的多元跨界

首先，职前教师的学习应跨越学科的藩篱，有机会利用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学科（如“语言—数学—科学—人文”的跨学科整合）来解决复杂问题。其次，学习不仅发生在学校，也发生在学校之外的非正式学习环境中。研究表明，人们从婴儿到成年的大部分时间都在非正式学习环境中度过，而在正式学习环境中度过的时间大约只占20%～30%。[10]因此，教师培养不应局限在学校、教室、课堂中，要更关注非正式学习环境中多场域和情境下的教师学习，让职前教师学会跨界，掌握处理真实世界复杂问题的能力。

2. 学习经验的广泛迁移

在宽生学习理念下，学习是没有边界的。因此，职前教师需要学会在不同的环境中，迁移应用自己的知识和技能，不断增强自身对新环境的适应能力，逐步拥有多元视角认知能力和强大的跨学科理解能力。

（三）深生学习：深度理解与适应性专长

深生学习是指一种有意图的、体验式的深度学习，即让教师像专家一样思维和行动。一是在学科领域，通过复杂的“专业思维活动”，获得对学科内容与知识的深刻理解；二是在实践领域，通过采取合理行动、亲身体验和持续改进，领会技能和策略，发展适应性专长，并通过反思形成更深的理解，以优化实践。[11]深生学习的核心要义是深度学科理解和适应性专长。

1. 深度学科理解

为面向未来教学做好充分准备，在日常教育教学中，职前教师需要认识学科的内容体系、特征和价值，深度把握学科课程教学内容，发展学科核心素养。这依赖于职前教师对学科的概念性理解，即对某一学科领域所依据的原则和关系的理解。概念性理解相当于学科大概念，可以跨时间、跨文化、跨情境迁移。在问题解决方面，概念性理解能够提高个体灵活性和适应性，是促进个体深度学习的关键。

2. 培养适应性专长

在学习科学中，适应性专长即能够在完成任务的流畅性和创新性之间取得平衡，被视为一种面向未来的关键能力。[12]适应性专长要求教师在教学的“常规效率”与“冒险创新”之间寻求平衡。培养教师的适应性专长，体验式学习是关键。在体验式学习中，职前教师与学习环境、学习材料和其他学习者相互作用，吸收、整合、构建学习信息，在先验知识的基础上，拓展个体的经验库。经验的持续积累，帮助职前教师在新情境中不断突破已有经验，创建新观念、新方法和新知识，最终实现创造性迁移。体验式学习还能够让职前教师克服对犯错的恐惧，成为创造性学习的有效倡导者。[13]

（四）智生学习：价值塑造与实践智慧

智生学习是“超越自我的学习”，它超越了关于事实和真相的知识，是培养个体道德、品格与信念的学习，是一种关于价值观和实践智慧的学习。新加坡未来教师培养着眼于职前教师的价值、道德、品格、共情、社会责任感和实践智慧的塑造。其中，价值观教育是核心，旨在把教师培养为社会价值观的守护者。智生学习的核心要义是价值塑造和实践智慧。

1. 价值塑造驱动教师成长

NIE认为，教师在成为课堂上的模范人物之前，首先需要建立良好的价值观，成为以儿童为中心的教师，满足儿童在个性、发展和多样性方面的需求。这就需要教师对自己与学生在课堂中的关系有正确的认识，以学生发展为中心，尊重学生多样性，理解学生发展的阶段性，给予学生关怀与信任，做到对学生负责。在价值与信念的塑造方面，智生学习强调发展教师的“公民职责价值”，包括利他主义、国家认同感、历史移情等。为了让教师成为社会变革的推动者，新加坡鼓励职前教师积极参与社会服务与实践，通过多种社区活动、团体活动，接触、认识、尊重、鉴赏社会中的多元角色，强化其社会责任感，并通过历史移情的学习，培育其分析所处环境进而找出最佳变革路径的能力。

2. 重视教师实践智慧生成

智生学习理念中的实践智慧与亚里士多德实践哲学（Phronesis）理念相通。实践智慧是一种帮助个体明辨是非、将个人与社会联系起来、为了更大的利益懂得约束自我的智慧，也可理解为“用正确的方式做正确的事”，个人根据其对道德问题的理解，灵活恰当地做出判断、采取行动。[14]身处变化的世界，个体需要拥有指导自身行为以求取相对稳定幸福的能力，实践智慧能够让人拥有正确而有效的手段去实现对幸福的追求。对于教师来说，实践智慧是教师对教育情景的感知、辨别与顿悟，以及对教育道德品性的彰显。职前教师在对复杂问题情境的机智处理过程中不断积累丰富的实践知识，以此为基础，发展自身专业素养。

三、培养举措

新加坡在长期的系统工作中总结出通过“四生学习”实现“有目的学习”的五条一般性经验：建立教师面向未来而教的认知信念、教师要为支持有意义学习而创新学习设计与评价、学校领导者的有力支持、为学习者学习的主动权赋能、整合课堂内外的学习。具体到未来教师培养方面，开发了相应的能力框架、课程与项目。

（一）基于终生学习建立能力框架和实践课程，助力未来教师的持续发展

优秀教师的成长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基于终生学习理念，新加坡创设了面向未来的教师技能发展框架，帮助职前教师明确发展方向，为终生学习能力奠基。例如，NIE制定了毕业生教师能力框架（The Graduand Teacher Competencies，GTCs），不仅包含掌握学科知识等一般能力标准，更有“关注未来、创新教学、韧性和适应性”等反映21世纪复杂性的能力标准。该标准分为能力建构与意识两个水平。其中，能力建构是职前教师毕业时获得的能力，意识是职前教师毕业时知道这些能力意味着什么但尚未获得的专业能力，需要通过入职后的持续学习达到“能力建构”。同时，新加坡教育部推出了教育工作者未来技能框架（Skills Future for Educators，SFE）。该框架指明了未来教师所需的评估、差异化教学、（指导）探究性学习、数字教学法、品格和公民教育、支持有特殊教育需要的学生六项能力，并由低到高划分了“新手、熟练、成就、领导”四个发展层次。[15]各类技能框架立足当下、放眼未来，为职前教师持续进行有意义的学习并走上终生学习道路提供纵贯一生的专业发展指南。职前教师可依据终生成长框架绘制学习地图，通过自我报告、档案袋评价等方式评估自身的能力水平，并对未来的发展方向做出规划（见表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