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教育如何破解学生社会化难题

2025年1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教育强国建设规划纲要（2024—2035年）》，明确提出应塑造立德树人新格局，培养担当民族复兴大任的时代新人。对大学生而言，时代新人应具有高深的知识、实用的技能、健全的身心和良好的社会情感，高等教育便是逐步赋能其完成社会化的过程。

很长时间以来，大学生群体都存在着社会化不足的困境。近几年，内卷性竞争和初次就业不充分更加剧了该问题，不少学生陷入了“社会化不足”或“社会化失败”的窘境。突出表现为：学术成果斐然，却解决不了实际问题；社团经验丰富，却沟通协作困难；生命力正趋旺盛，却愈感身心“脆皮”……如何契合社会发展需求，加速自我重塑与调整，促进新时代大学生完成从学业社会化到能力与情感社会化，从初级社会化向高级社会化的转变与提升，已成为高等教育亟须面对的重要课题。

大学生社会化的逻辑旨归

知识调适。进入大学生活后，学生通常面临复杂且多元的转变。在学术知识层面，转变不仅体现在学习内容的深化，更有学习要求、学习方法、思维方式和自我管理等方面的全面调整。大学生须具备较强的自我调节和应对变化的能力，适应更加自主、开放的学习和生活环境，逐步从传统应试教育的束缚中脱离，转变为知识的主动探索者和深度挖掘者。大学阶段的学习模式，强调学生的创造性和独立性，要求他们能够广泛涉猎并深入理解复杂、系统的知识，培养科学的学习与研究方法，致力于实际问题的解决，以帮助他们在自我导向的学习模式中，实现知识的不断扩展和深化，进入由自我驱动的探索与成长阶段。

能力调适。大学生在社会化过程中，除了适应学术训练本身，还需要为社会交往和职业发展，做出许多能力方面的调适，包括人际交往、时间管理、社会实践以及自我驱动能力等方面。以人际交往能力为例，大学阶段与同学、舍友、恋人、老师等各种关系的互动，是大学生社会化的关键途径，也可为心理、道德与价值观的形成奠定基础。该能力的核心是学生如何理解并适应多元文化、习惯、价值观和信仰等方面的差异。人际交往能力的培养，不仅有助于学生融入和谐的人际关系与集体生活，还能帮助其建立更成熟的归属感和社会认同感，为未来的社会角色转变和职业发展打下坚实基础。

心理调适。心理调适是大学生积极社会化的核心维度之一。《2022年大学生心理健康状况调查报告》显示，我国31个省份近8万名15～26岁的大学生总体抑郁风险比例为21.48%，焦虑风险比例为45.28%。这反映出当前我国大学生心理健康正面临严峻形势，这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大学生积极社会化的发展进程。心理调适不仅涉及对不良情绪的消解与排除，更体现在个体面对社会角色转变、生活环境变化时，能否拥有持续且积极发展的心理状态。在大学环境中，学生往往会面临学业负担、人际交往、生涯规划等方面的困扰和压力，上述问题若无法得到及时、有效的排解，将对他们的学业发展、心理健康，甚至整体社会化进程产生负向影响。

大学生社会化正面临现实挑战

“优绩主义”的倾向。尽管大学生已经摆脱中高考“应试主义”的束缚，却又面临被“优绩主义”吞噬的危险。“优绩主义”以能力和成就为评判标准的价值导向，恪守个体能力越强、行动越努力，获得的外在回报就应当越大。在这一倾向下，许多大学生不自觉地将学习和生活的重心转向了对分数、绩点、排名、奖项、学术成果等短期显性成果的积累。为追求这些外显、可量化的成就，大学生们逐渐失去对个人成长的深度思考，也日益忽视对自身多元兴趣、能力的培养，学习与生活变得愈发功利，表现为“课程选择高分易通过的”“志愿社团活动选择可评奖加分的”“讲座论坛选择可额外积分的”，等等。“优绩主义”倾向下的心态积累，会使学生面临职业、人生选择时愈发陷入迷茫与焦虑。

过度依赖与独立性不足。受我国教育体制的影响，大学阶段学生年龄主要集中在18岁至23岁之间。且根据我国法律规定，18周岁以上的自然人已为成年人。‌但观照现实，近年来，诸多大学生仍主动或被动地成长在家庭和学校的庇护之下，缺乏应有的独立性和自主性。例如，家长“代聘”“陪聘”现象已出现在全国各地招聘市场，高校“学生家长群”“辅导员家访”等管理模式也正日益普及。上述这些做法无疑负向干预了大学生独立成长的节奏，将他们推向了过度依赖与独立性不足的境遇，继而导致缺乏主动探索、思考、判断和处事能力。

竞争压力与就业焦虑激增。随着社会竞争的日益加剧，大学生面临着前所未有的竞争和职业发展压力。许多高校就业与创业指导中心纷纷提醒学生，“切勿仅盯考公、考编、升学，应积极响应国家号召，投身中小微企业和基层就业”。以国家公务员考试报考人数为例，已从2019年的137.93万人激增至2025年的341.6万人。“考公热”反映了年轻人对未来不确定性的深刻恐惧及对稳定生活的强烈渴望。目前，许多学生已将考公、考编、升学视为实现自我价值和社会认同的仅有途径。大学教育的职能逐渐被扭曲，甚至成了“升学”和“体制内”考试的预备阶段。在此情势下，大学生职业发展路径被过度压缩，造成了个体间的过度竞争和社会资源的低效使用，同辈间的恶性“内卷”愈发严重。

高校如何赋能大学生积极社会化

应深化人才培养与评价体系改革。自2018年教育部启动“破五唯”改革，至2020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深化新时代教育评价改革总体方案》，再经过“十四五”期间的不断努力，高校教育评价改革无论在理论、政策抑或教育实践层面都有所突破。但当前，诸多高校人才培养与评价模式尚未脱离应试、量化和功利主义的束缚。为此，高校应明确以创新、质量、实效与贡献为导向，构建系统化的本科人才培养评价体系，增强对学生社会实践、团队合作、实际问题解决能力等综合素质的全方位过程性评估。同时，人才培养与评价体系改革还可通过竞赛成果、创业项目和实践成果等丰富形式，鼓励学生发展更为广泛、多元的能力，进而促进其全面社会化。

应引导学生自我认知与个性化发展。大学生是高素质专门人才培养的最大群体，大学阶段是学生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形成的关键阶段。如何帮助学生认识自我，理解社会标准、规范、价值和行为，并基于学业调适、能力调适和心理调适，形成清晰的自我发展规划，是高校赋能大学生社会化的关键。高校可通过搭建社交互动平台、开展心理健康咨询、提供订单式生涯规划指导、拓展学生社会实践机会等，帮助学生全面了解自身兴趣、特点和优势，进而发展自我意识，进行自我评价，在社会认同与自我认同之间寻求健康平衡，积极实现自我社会化。

应推动高校分类发展与差异化培养。面对日益加剧的社会竞争压力与就业焦虑，如何从根本上打破“千人一面”“千校一面”的现象，正成为高等教育改革的关键任务。各类型高校应深入挖掘其办学历史、区位优势与资源特点，构建具有自身特色的办学模式和差异化人才培养方案。这一改革举措不仅能够有效破解人才同质化、社会需求饱和化等问题，还能在人才培养与就业市场之间架设更为高效合理的桥梁，推动社会整体人才供给类型多元、结构合理、布局科学。在实施过程中，各高校应依据自身的功能定位、学科特色、人才培养目标及层次等方面的差异，建立科学的资源配置激励机制，在各自擅长的领域和赛道上充分发挥自我优势。

【本文系2023—2024年度浙江省高校重大人文社科攻关计划重点项目“浙江省高校基础学科拔尖创新人才培养路径研究”（项目编号：2024GH091）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