拷问城市发展中“隐形留守儿童”之困
作者: 本刊编辑部随着城市化进程的推进,我国家庭结构经历了显著变化,核心家庭逐渐成为主流,不少父母因高强度的工作压力、沉重的经济负担等诸多原因,缺席了孩子的成长。如果说乡村留守儿童是在和远方“争夺”父母,那么城市中的“隐形留守儿童”往往要与父母的工作、社交、情绪等争夺有限的注意力。相较于前者,数量同样庞大又相对隐秘的城市“隐形留守儿童”却并未引起足够的关注。
以发展为名的洪流,在城市里冲刷出一条清晰的弧线,无数人被裹挟其中,在激烈的生存竞争中浮浮沉沉,他们的家庭生活也被切实地影响着。那些城市“隐形留守儿童”之中,有些人被隔代抚养,主要由祖辈照看长大;有些人被替代抚养,由保姆照管、在学校寄宿或被“托付”给电子产品;还有些人的父母虽然就在身旁却缺席他们的成长,未能给到他们真实的陪伴与关爱。而无论是上述的哪一种,皆为家庭养育主体性缺失的表现。
部分父母并非刻意为之,隔代抚养或替代抚养是那时他们心中更有利于孩子成长的选择。只是当父母们察觉到此类养育方式的弊病,再想进入孩子的世界时,孩子们的心门已然紧闭。长期的主体缺位之下,这些孩子由于欠缺必要的支持而更容易陷入学业挫败等负性情绪。因为长期的情感匮乏,他们不仅难以建构亲密关系,更容易出现社会适应障碍,一些孩子甚至因此陷入严重的心理危机。
又一年的暑期已至,一批“隐形留守儿童”或许将在电子产品的陪伴下度过整个假期,那份来自家庭的温暖和陪伴,是他们求而不得的期许。本期专题报道我们聚焦城市“隐形留守儿童”,剖析家庭教育中父母主体性缺失的表现及其危害,同时探讨在客观的现实难题前,实现高质量养育的可能路径。
辰辰 12岁 河北
如果没有特殊的节假日,我每周只能和爸妈一起住“周六晚上+周日一天”。其余时间,我主要在姥姥家生活。我和姥姥一起睡时,其实每天晚上都在想妈妈,尤其是刚上小学的时候。我曾经让姥姥帮我给妈妈打视频电话,但她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应酬。爸爸工作也很忙,常常到晚上九点多才回家吃饭,以致到如今我也不知道他喜欢吃些什么。妈妈就算能够准点下班,工作电话和微信其实也一直响个不停。我知道他们工作很辛苦,也理解并心疼他们,有时和他们一起出去看电影,我转头就发现他俩累得睡着了。于是,在和他们一起相处的时间里,我选择尽量不去打扰他们,不知道做些什么就玩平板打发时间,即使在完成作业时遇到不会的题,我也会先找姥姥、小姨或同学帮忙解答。久而久之,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我都习惯性地先找别人寻求帮助。哪怕回到我们的三口之家,我觉得也只是换个地方住而已。
妮妮 13岁 江苏
我的家庭很富足,爸爸经营着三家公司,妈妈有自己的事业,爸妈的感情也很好。我知道他们是爱我的,从小到大,别的小孩有的我都有。但我并不快乐。小学一年级下学期,为了给我更好的教育,爸妈将我送到了一年学费25万的寄宿制学校。那时因为想家,我晚上常常窝在被子里哭。一、二年级时,我每天都很期待宿管阿姨喊我的名字,因为那代表着能接到爸妈打来的电话。到三、四年级,他们来电的次数已经减少到一周两三次。五、六年级时,我很少再听到阿姨喊我接电话。爸妈说,我已经大了,很少哭了,他们很放心……进入初中后,我回到离家不远的学校上学,终于可以和爸妈在一起生活,可他们总是很忙碌。上学、放学,写作业、睡觉,陪伴我的依然只有自己。十二岁生日前,他们主动说给我办一个盛大的派对。我兴奋地盼望着那一天的到来。可是,直到手表上的数字过了24点,我连一句“生日快乐”都没有收到。其实,我并不需要什么派对,也没想过要收多贵的礼物,哪怕只是一包咪咪虾条,我也会很快乐。
鹤颜 16岁 天津
在我还不记事时,爸爸就去世了,我的妈妈是个典型的女强人,经常出差在外。从小学一年级开始,我就被送进了寄宿制学校,每个周末回家,也难得见到她,家里除了我,就是负责照顾我生活的阿姨。初一开始,我进入了一所国际学校,依然是寄宿制。不过,我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今年9月,我就要到英国去读大学预科,在这个时间节点回顾一下自己从小到大的生活,不禁有些唏嘘。很多同学羡慕我家境优渥,但谁能理解,我时常感觉自己其实更像个没家的孩子。我的朋友不多,能深入交流的更是少之又少。认识我的人都说我不像是这个年纪的人,俨然一个成熟的大学生。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多么渴望与人交流,多么希望妈妈能陪在我的身边。我也理解,她有她的事业,更有她的不易。所以我不会向她说出心底的想法,而是装着享受“没妈管教”的自由生活。上小学的时候,我就在心里暗暗下决心,以后我有了小孩,一定不会让他这么小就不在父母身边,我要用宽厚的肩膀为他遮风挡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