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桃种李种春风，点燃少年问天梦

在2023年“第六届全球未来教育设计大赛”中，江西省上饶市余干县古埠镇中心小学的科学教师付三毛的作品“‘少年问天’——基于农村学校航天教育课程设计与实践”作为江西省唯一入选项目，最终斩获二等奖。一所乡村小学，一位乡村教师，是如何一步步推动中国乡村科学教育成果成功跻身国际赛道的？这一切都要从付三毛朴实的乡村教育实践说起……

许青春之名，唱响乡村教育的赞歌

1994年，付三毛出生于南昌市璜溪村。90年代的璜溪村被贫困所扰，村民一年到头口袋里没有多余的钱，村里的教育更是条件艰苦、观念落后。即便如此，对于大部分农村孩子来说，考学仍是他们人生为数不多的“好出路”，毕竟考上大学就意味着有机会跳出“农门”，去大城市过优渥的生活。从小受乡土哺育的付三毛想法很朴实：“不追求大富大贵，只要能自食其力就行。”填报志愿时，他选择去读师范，计划毕业后就在本地考个教师编，工作既稳定又体面。

在诸多师范类专业中，付三毛选择了“科学教育”，虽然在当时算不上热门，却是他的兴趣所在。2016年，付三毛从南昌师范高等专科学校（现豫章师范学院）毕业。彼时，科学学科在基础教育中并不很受重视，教师招聘名额很少。面对激烈的竞争，和众多即将踏入社会的年轻人一样，付三毛有些焦虑——自己能否胜任教师岗位？茫然间，他回想起自己的学生时代，虽然条件艰苦，但这没有阻挡他的好奇心和探索欲，无论是教室还是田间地头，都能成为他的学习场域。回首来时路，他决定扎根乡村，为孩子们的未来擎起一盏灯。就这样，他成为余干县古埠镇涂家小学的一名特岗教师。

第一天上班，呈现在付三毛眼前的是一幅“看起来不像正式学校”的校园景象：像自建民房一样的教学楼，里面有七八间简陋的教室，整个学校的学生加起来只有50余人……由于学校师资匮乏，付三毛未能如愿做上“科学教师”，而是负责两个年级的语文教学。除了日常教学，他还主动当起了学校的体育老师，自掏腰包买了篮球，带着学生一起锻炼。由于学生们大多是留守儿童，付三毛会仔细了解每个学生的家庭情况，尽力帮学生解决学习和生活上的困难。工作之余，他也没有放弃科学教育这个“老本行”，在各种线上论坛和比赛中挖掘学习资源，努力提升专业能力；为了给乡村孩子带来更高质量的教育，他还申请了江西师范大学的函授本科进修，边工作边学习。

人生路上的不期而遇，是不懈努力后的惊喜。2019年，为确保开齐开足开好国家规定课程，涂家小学的上级管理学校余干县古埠镇中心小学要聘任一位专职科学教师，校长在一次督导活动中偶然发现了“专业对口”的付三毛，诚邀他到中心小学任教。就这样，付三毛终于有了“学以致用”的机会，成了古埠镇中心小学唯一的科学教师。

走上新的工作岗位，付三毛的专业有了用武之地。由于他一个人要负责全校的科学课，而且各年级的科学课程都是从零开始，最迫切的任务就是制定一套系统的教学方案。他先是对各年级学生做了一次科学知识摸底，然后为不同年级量身定制了不同的活动课程，例如在低年级开展“种子发芽实验”系列教学，为中高年级学生开设“气象观测站”项目式课程等。那时候，他一个人干一个学科组的工作，忙得不可开交，但付三毛乐在其中，总能在课程开发和教学实践中产生新点子。用他的话说：“作为新时代的科学教师，要尽自己所能激发学生对科学的兴趣和热爱，要向大家证明，乡间也能长出栋梁之材。这是我的使命，也是我的理想。”

“少年问天”—— 乡村科学教育的“诗和远方”

2019年以前，余干县还是国家级贫困县，教育领域面临着巨大挑战。虽然付三毛有心施展抱负，但面对区域层面的教育资源不足和配置不均衡，他深感无奈。“当时STEAM课程理念已经在许多地区吹起了一股教育新风，但在乡村，大多数教师和家长的理念还停留在语数外是‘主科’、其他学科都是‘副科’的认知上，学生的科学素养普遍较低。”为了改变这一状况，付三毛不断创新课程和课堂教学模式，尝试为乡村学生带来新的学习体验。

如何开发出既能激发乡村学生兴趣和好奇心、又能有效提升学生科学素养的普适性科学课程呢？契机很快出现了。2019年1月，探月工程嫦娥四号任务取得圆满成功，人类历史上首次实现航天器在月球背面软着陆和巡视探测，并首次实现地球与月球背面的测控通信。上课时，付三毛给学生们播放了相关新闻和主题纪录片，学生们对此很感兴趣，下课后围着付三毛问了许多“天马行空”的问题，比如“火箭为什么不能像飞机一样降落、重复利用”“玉兔车为什么不能直接飞到月球上”……对于乡村学校的学生而言，航天教育是非常稀缺的，大部分学生对于航天科技的发展知之甚少。“如果能设计一套航天科普启蒙课程，学生一定会很感兴趣。”付三毛想。有了方向后，他便着手开发课程，针对不同年级学生的认知特点和能力水平，分别设计了初级、中级、高级三个阶段的课程，同时运用STEAM教学法将各学科有机地结合起来。他将这套课程命名为“少年问天”。

由于低年级学生动手能力较差、理解能力有限，初级阶段的课程侧重于兴趣激发和航天知识启蒙。“低年级的学生会用稚嫩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宇宙畅想，比如他们经常使用‘太阳公公’‘月亮姐姐’一类的词汇回答问题。要想引导他们用更加科学严谨的态度学习航天知识，教师需在教法上创新。”为了不让学生对专业的航天知识感到枯燥，付三毛巧妙设计情境，带着学生一起画漫画，从V2火箭结构图到天宫空间站示意图，再到神舟载人飞船构造图，学生们一边学习科学知识，一边用画笔描绘着自己的航天梦。

有了初级课程知识的奠定，付三毛带着学生开展了丰富的科学实践。课堂上，学生们以小组为单位，利用废弃的饮料瓶、纸板等制作动力舱、箭体、尾翼等部件，进一步了解火箭安装与发射的原理和过程。待到“水火箭”和“气火箭”模型制作完毕后，付三毛便会带着学生来到操场开展比赛，一架又一架“火箭”腾空而起，欢呼声和加油声响彻校园。除此之外，中级课程还包括对天体知识的学习，学生能够进一步了解深空探测技术，动手制作月球模型、火星模型等。学习过程中，学生们不仅提高了动手实践能力，也点燃了探索宇宙的激情。

虽然没法像城里孩子那样，经常有机会到科技馆、博物馆参访学习，但付三毛尽可能地为学生们创造自主学习的氛围和机会，培养学生的创新精神、跨学科学习能力和科学思维。例如，在高阶课程中，他会带着学生一起DIY科普工具，制作用于科普的等比例长征运载火箭模型、卫星模型等，鼓励学生运用生活中常见的材料与工具“组装”空间站，和学生一起研究制作航天器的陀螺仪，然后将优秀的学生作品收集起来，在校内举办小型科普展览。

中国人对浩渺苍穹的追问和探索从未止步，古有屈原以《天问》求索，发出刺破鸿蒙的哲思，今有中国航天人赶赴天穹，以科技创新托举强国梦。付三毛回想起最初的“少年问天”课程，自嘲其“出自草台班子”，可百余篇被标注得密密麻麻的教案却是他专业实力和敬业精神的印证，书写着他对乡村科学教育的热爱与梦想。“我从来不觉得仅通过一套课程就能让乡村孩子的学习和生活立刻产生‘质变’，我所做的，是为他们埋下一颗崇尚科学的种子，让他们眼中有光、脚下有路、心中有理想。”付三毛说。

做新时代的乡村“大先生”

一枝独秀不是春，振兴乡村教育需要更多付三毛这样的“燃灯人”。调入古埠镇中心小学后不久，付三毛便引起了同校教师祝长风的关注。“听了几次课，觉得这个年轻教师虽然不善言辞，但有理想和情怀，是一个能静下心来做事的人，就经常与他交流想法。”虽然多年来一直任教数学，但祝长风原本是学信息技术教育出身的，在专业上与付三毛有许多共同语言，二人常在一起切磋。有一次，县里的一个教育扶贫项目向学校捐赠了几套米思齐编程积木套件，付三毛找到祝长风讨论了很多次，想要把科学课程与信息技术结合起来，开展科创教育。一次讨论中，付三毛突发灵感：科学课中有一部分内容是关于自然气象的，如果能将气象观测与编程相结合，开发一套本土化的科创课程，将会给乡村学生带来崭新的课程体验。经过二人的实践摸索，科创课程“移动式智能气象观测站”诞生了。恰逢上海国际STEAM课程开发者大会举办，付三毛便拿着“移动式智能气象观测站”的课程方案邀请祝长风一起参加教学展评活动。这是祝长风第一次在国际化平台上与教育同行们一起交流，展示活动中先进的课程理念和参赛者们大胆创新的教育构想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也为他带来了新的启发。他决定与付三毛一道努力，开发更多优质的科学课程。此后几年里，他先后参与了“少年问天”航天科普启蒙课程、人工智能通识课等一系列课程的开发建设，为乡村学生打开了接轨“新世界”的大门。

2019年，即将大学毕业的张丹丹来到古埠镇中心小学实习，付三毛是她职业生涯的领路人。张丹丹与付三毛同为科学教育专业背景，在付三毛提出要开发航天科普启蒙课程后，张丹丹主动加入了“少年问天”项目组。课程进入课堂实践阶段后，困难接踵而至。第一节检验课上，张丹丹刚介绍完课程概要，就有学生表示“科学课又不考试，还不如让我们上体育课，出去玩一会儿”。学校里也有教师“批评”他们：“马上就要月考了，你们还搞这些‘花里胡哨’的课程干吗？”张丹丹感觉自己心中刚刚燃起的火苗马上就要熄灭了，付三毛的一句话却让她重燃信念：“我们做这些事又不是为了沽名钓誉，只要能给乡村的孩子打开一扇窗，让他们明白，在‘语数外’之外还有更大的世界，那这件事就是有意义的。”在付三毛的鼓励和支持下，张丹丹不断打磨课堂，顺应学生“爱玩”的天性，设计了“多变的云朵”“铁签穿气球”等一系列生动有趣的实验活动，渐渐地，学生们爱上了科学课。“越是在艰难的条件下，越需要有一个带头人，带着大家一起思考、一起成长。”张丹丹说，“后来，在实践‘我眼中的航天’一课时，我看到了孩子们对宇宙的向往，他们好奇星空之上的宇宙，太空中飘起的宇航员让他们感受到了科学的神奇，他们开始对未知世界勇敢发问，那一刻我知道，在某种意义上，我们已经成功了。”

在2023年的第六届全球未来教育设计大赛上，付三毛带领“少年问天”课程团队闯进了决赛圈。在讲台上，素来寡言的付三毛铿锵有力地诉说着“振兴乡村科学教育”的壮志雄心。最终，团队以二等奖的优异成绩，向世界证明，中国乡村正在生发出茁壮的教育力量；也向无数扎根乡村教育的教师证明，只要心怀梦想、锲而不舍，终将制胜于未来。

记者手记：

如今，祝长风与张丹丹虽已各自奔赴不同的学校、岗位，但他们还会经常与付三毛交流创意、探讨教学、组队参赛，为乡村科学教育事业发光发热。古埠镇中心小学仍然只有付三毛一名专职科学教师，但他已召集一批班主任及对科学教育感兴趣的其他学科教师，经过一系列的培训、教研，不少教师业已成为“专业选手”，这支乡村科学教师队伍愈发壮大。做新时代的乡村“大先生”，让科学教育在乡村也能开出美丽的花，是他们共同的追求和愿望。希望他们能够不负时代、不负韶华。